“子寻且先上来再说话吧,你只穿这两件衣服,莫要着凉。”
秦溯稍稍迟疑,但见沈奕都不介意,二人又都是女子,想来也没什么,便更了衣,坐在沈奕旁边,同沈奕盖着同一床被子说话。
沈奕稍有些后悔了,她刚才只顾秦溯莫要着凉,却忘了自己的心思,现在秦溯只着中衣,二人离得极近,稍一动弹便能碰到对方,她整个人便都紧绷起来。
“安平,你可曾想过,将来有何打算?”
许是今天听秦邈说得多了,秦溯心中想得也有些杂,倒忍不住想同沈奕多说些。
“将来?”沈奕重复了一遍秦溯的话,垂下眉眼,笑意有些凄凉,“我何有将来?且不过过好眼下,自少给爹娘添忧罢了。”
“怎又说些这丧气话?安平自当长命百岁,定然会有将来。”
秦溯本意并不是让沈奕想起这些伤心事。
沈奕只是看着秦溯,眼中的忧虑是秦溯所看不明的。
“子寻且说说我有何将来?就算不提命中注定一事,且就算我亦能长命百岁,又能如何呢?
女子及笄前,便学些书本女红,礼仪条教,女子及笄后,便开始考虑婚事,无非是择一公子,成亲拜堂,且在一四方的后宅之中,生儿育女,操持家里,甚至夫君纳妾,亦要操持,如此蹉跎一生,便等入土,这怕不就是世人所说的一生安乐?当真是一眼便望得到头。”
沈奕眼中忧思更重,这还是世人眼中顶好的命数,若是未能摊上良人,家宅不宁,更是命苦。
秦溯听沈奕这般一说,亦顿感难受,她且想象不出,如沈奕这般心思灵巧,才学过人的女子,如此去过一生会是怎样,怕是要一身才华,尽囚于后宅,满腹经纶,却只余望天兴叹,这与平白将人磋磨死有何区别?
看秦溯一言不发,沈奕也收起些愁容,这也不是她要担忧的,她这早夭的命格,也无需考虑如此久远之事。
“且不说我了,子寻将来有何打算?”
秦溯还未从沈奕的话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看向沈奕,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将来,定当要一统浮梁,护佑大雍。”
听着秦溯这豪情万丈的壮志,沈奕也是愣了一下,“那子寻的终身大事呢?”
“不收浮梁,定不成婚,此我毕生夙愿。”
在秦溯前世今生四十多年的脑子中,就没出现过婚事这俩字,也从未考虑过这些,她只想灭了浮梁,一统大雍,创造一个太-祖爷爷当年所创造的大雍盛世,造福黎民百姓,要四海之内,海晏河清,国强民富,再无流离失所,人人皆可安居乐业。
沈奕只看着这样的秦溯,便觉自己沉寂如死水般的心中再掀波澜,好似一道火红的利刃,破开刚才自己所说的一切灰暗。
“子寻这般女子,当真天下少见,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如若不然,我也定要同子寻一起,去看看那别样的风景。”
稍有感慨,沈奕只笑着,眼中满满倒映着秦溯的身影,好似透过秦溯,亦看见了那与众不同的选择,那注定波澜壮阔的人生。
秦溯侧头对上沈奕的眸子,同样一笑,揽住沈奕的肩膀,把头靠在沈奕的肩上,“安平自当要同我一起去看看的,不然我孤身一人,岂不可怜?”
第37章 秦邈相邀,赴宴
天色将明, 秦溯睁开眼,她也不知道昨夜二人谈了多久,只知自己说着说着便困了, 竟直接在沈奕床上沉沉睡去。
看向被自己揽入怀中, 只露出张小脸的沈奕, 竟还有些新奇, 沈奕许是睡意正酣, 脸色微红,唇色红润饱满, 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卧在下眼睑上, 微收下颌,越发衬得一张脸小巧精致。
秦溯看得久了,竟有些忍不住手痒,好奇地碰了碰沈奕的睫毛,格外柔软纤细,手感极佳。
许是秦溯玩得久了,沈奕被欺负的睫毛委屈地颤了颤,接着便缓缓睁开。
秦溯实是做贼心虚, 忙收回手, 闭上眼睛, 企图装作未醒的样子蒙混过关。
沈奕被秦溯闹醒, 还有些困倦地眨了眨眼,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秦溯的肩膀,才细细看起秦溯的样子。
秦溯也是紧张过头了些, 装睡并不成功, 尤其是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出卖了它的主人。
“子寻, 你醒了。”
沈奕拨动了两下秦溯的睫毛,毫不留情地拆穿了秦溯的伪装。
伪装失败,秦溯睁开眼,下巴蹭了蹭沈奕的发顶,“安平可是要起了?”
“什么时辰了?”
沈奕稍避开秦溯的怀抱,坐起身来,向窗外看去。
“应是卯时。”
秦溯也跟着坐起来,捏了捏肩膀,“我先起了,今日太学休沐,时辰尚早,安平再歇息会。”
秦溯一向有早起练剑的习惯,当下也利落地起身下地,将门外候着的赤水叫进来更衣。
沈奕靠在床上,看着赤水给秦溯先穿上了一件金色软甲,“子寻今日要去哪?”
秦溯也低头看了一眼软甲,“我倒是哪也不去,只是时时穿着软甲习惯了,这是父皇在我初次上战场之时命人打造的金丝软甲,看上去又轻又薄,但是极有韧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穿着便心安些。”
两人说话间,软甲已穿戴好,赤水给秦溯穿上外袍,绛紫色的窄袖长袍倒是格外适合练武,等会再更衣出门的时候也好再换。
“安平,你先歇息,我先走了。”
整理了一下衣领,秦溯带着赤水等人离开。
沈奕也没赖床,起身看起书来。
等花溪打着哈欠起来,秦溯也练剑回来,三人一同用过早膳,沈奕便要告辞了。
秦溯看着沈奕收拾好行礼,亲自送出宫门。
正当秦溯看着沈奕的马车越走越远的时候,旁边一辆慢悠悠的马车从她身边路过停了下来。
秦溯侧眼看去,是秦邈宫中的。
马车停下,秦邈从里掀开车窗帘子,“如此不舍,你怎不跟沈小姐一起去丞相府算了?”
“我倒是想,”秦溯也不客气地回话,“你这一大早是要上哪去?”
“今日老三设宴,你该不会是忘了?”
秦邈靠在窗子边,打了个哈欠。
“我自是没忘,但是也无需如此之早啊,不是设在午时吗?”
秦溯险些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是午时不错,只是我还要去见个友人,自然要早走些,你且快准备准备吧。”
秦邈说完,放下了帘子。
“你只说你去见人不就好了?何必再扯什么赴宴之事,当真是没话找话闲废话。”
看着秦邈远去的马车,秦溯低声嘀咕,不过秦邈倒也提醒她了,是得早些准备准备,今日赴宴,需得打起精神来。
在秦溯先后送沈奕和秦邈离开半个时辰后,秦邈和沈奕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坐在茶楼的包厢中,沈奕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二皇子,有些不解,“二皇子殿下若是说长公主殿下教习礼仪一事,在正阳宫中便说了,何必再特意相邀?”
“沈小姐误会了,并非此事,我是另有一事相问,不知沈小姐可能解惑?”
秦邈惯爱捧着茶杯,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同沈奕说话。
“二殿下请讲。”
沈奕也端起茶杯,稍有些戒备地看着秦邈。
“沈小姐不必紧张,此事亦是关于秦子寻……和沈小姐的。”
秦邈接着往下说,“我已有耳闻,听说现在京中热议,沈小姐当是京中第一才女,先在此恭贺沈小姐了。”
沈奕听秦邈这样一说,便想起来上次秦邈鼓动自己去赛诗宴夺头名一事,这名号也是从上次的赛诗宴上传出来的。
稍有疑虑地看了一眼秦邈,沈奕略微谦逊地颔首,“虚名罢了,不过此事到还要多谢二皇子殿下,若不是二皇子殿下,想必也无这回事。”
如果不是秦邈提出的条件,沈奕虽也会看在杨怡的面子上去赛诗会,但未必会在乎个名次输赢。
“客气客气,”秦邈稍一拱手回礼,“沈小姐之才,自是整个大雍皆难寻,纵是男子,能与沈小姐相较的也无一二,若是珠玉蒙尘,终不见天日,总是可惜,此为沈小姐应得。”
“二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沈奕觉得自己即将要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而这件事和之前二皇子要求她,秦溯还有晋少云所做的三件事背后的目的有关。
秦邈沉默了一小会,笑着看向沈奕,“不知沈小姐如何看待女子登基为帝一事?”
倒吸一口凉气,沈奕险些未能端稳手中茶杯,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二殿下慎言。”
“此楼中都是我的人,沈小姐放心,若不是安全的地方,我必不敢开这个口,”秦邈声音也低了一些,“既然说开了,我便不瞒着沈小姐直说了,我意拥簇秦子寻上位,不知沈小姐如何作想?”
果真是秦溯,沈奕惊疑不定地看着秦邈,“且不说二殿下说的是真是假,便当是真的,二殿下又何必与我说这个?我不过是一介女子,如何作想又有何用?”
“沈小姐谦虚了,与沈小姐说这个,其一,是因为我相信沈小姐是靠得住的人,而且同子寻的情谊也是非同一般,既如此,需得知会沈小姐一声,早做准备,其二,沈小姐之才绝非平庸,若能助子寻一臂之力,那子寻定当是如虎添翼,这全看沈小姐想不想。”
秦邈循循善诱,“且自古以来,谁也未曾说过女子便不能成大事,远有诸位巾帼英雄,名留青史的六大女官,十大才女,皆是为国为民,何曾逊于男儿?往近了说,太-祖开朝的三十六位大功臣中,亦有三位女子,想必不用我说,沈小姐亦知晓,所以沈小姐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不得不说,秦邈说得在理,而且沈奕也非头脑愚钝之人,前言不过托词,现听秦邈一说,心中也有动摇。
更何况前一夜,沈奕刚听秦溯说完她的毕生夙愿,沈奕本就想助其一臂之力,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这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属实令人难以拒绝。
“我且一问,今日二殿下来找我一事,长公主可知晓?这是二殿下的主意,还是长公主的主意?”
这可是能抄家灭族的大罪,沈奕自然不敢乱说一句,虽看秦邈和秦溯关系亲近,但是她只信得过秦溯,并信不过秦邈。
“是我自己的主意,秦子寻虽日常行事荒唐,但亦是心细纯良之人,仅担心牵连沈小姐,劳沈小姐劳神,便舍不得让沈小姐受累,更不忍沈小姐随她提心吊胆。”
秦邈这倒坦率,之事一边说着,还一边为秦溯说好话。
秦邈说的这些,沈奕倒是相信,但她还是信不过秦邈。
“此事容我问过长公主殿下,二殿下见谅。”
沈奕不多问秦邈,她仍提着戒心,一切她只相信秦溯亲口对她说的。
“早有所料,但是我且问沈小姐一句,若是秦子寻不愿沈小姐为她涉险受累,沈小姐自当如何?”
秦邈并不意外地点头笑了笑,并不让沈奕现在表态。
沈奕仔细想了想秦邈的话,轻轻转着手腕的银镯,“长公主殿下顾念我,我自顾念长公主殿下。”
秦邈的视线在沈奕手腕上的银镯上停留了一会,接着心中有数,“且等着沈小姐的答复。”
言尽于此,二人也没了喝茶的兴致,沈奕先行告辞后上了马车离开,秦邈坐在茶楼中,歪在椅子上,自顾自想着什么,合上眼,“但凡秦子寻有这沈小姐一半七窍玲珑心,我且不必受这个累。”
“殿下受累,”窗外一穿着便衣的影卫翻身进来,给秦邈捏着肩,“只是若长公主殿下如沈小姐这般,怕是也没了今日这些事,只求自保,未有敢为人先之举。”
“听你这般一说,沈小姐倒是同本殿有些相同。”
秦邈手一卸力,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还真是多有相像之处,连这身子骨也差不多,我怕是离成个废人不远了。”
“殿下定当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