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给沈奕倒了杯茶压压惊。
手中捧着茶,沈奕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如何能安心?
“若是大半个正阳宫都炸没了,殿下……
明霞,你去同爹娘说一声,就说今晚宫宴,我也要去,你快去说。”
转了主意,现在沈奕只想快些见到秦溯,哪还管什么避不避了。
“可是小姐,您这大病初愈,这身子……”
明霞多少有些担心,前几天沈奕在祠堂晕倒,把沈丞相和沈大人吓个半死,将长公主和正阳宫的神医都请了来,医治许久才算醒过来,这几日别说养好病了,这沈奕甚至一天天愈发憔悴,连房门都少出了,怎么还能入得了宫?
沈丞相甚至为了沈奕舒心,沈奕晕倒当晚,便解了沈奕的禁足令,还亲口承诺放弃上奏一事,就盼着沈奕能好好养个病。
“休要多言,快些去同娘说,你若不去,我便自己去。”
沈奕现在是谁的话也听不进,起身就要自己去主院跟沈夫人说此事。
“好好好,小姐快些歇着吧,婢子去说便是。”
明霞可不敢再让沈奕累这一趟,忙应下来,让其他侍女先伺候沈奕更衣,她急匆匆往主院而去。
若是要去宫宴,定然不能失了礼,一件件繁复的衣裳,和满头的首饰压得沈奕本来就羸弱的身子喘不过气来,但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沈奕还是撑了下来,“多点些胭脂,也好遮遮这脸色。”
“平儿,”明霞去了没多久,沈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奕刚要起身相迎,却险些没能站起来,被侍女扶着,才算起身。
“娘亲怎么来了?”
沈奕扶着丫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好些,却不知她现如今就同那崖上的蒲公英籽一般,只需一阵风,便要随风而去。
“平儿,你这……”
沈夫人忙上前两步,把沈奕抱在怀中,拍着背说不出话来,“娘苦命的平儿啊,你这何苦呢?长公主殿下倒是平安无虞,你且折腾起了自己。”
“娘,我没事,”
沈奕不知沈夫人为何如此,只得连忙笑着解释,“只是今日听闻殿下遇险,不看一眼,终究心里不踏实,只是去宫里走一遭而已,娘不必担心。”
沈奕越这样说,沈夫人心中越难受,“平儿,长公主殿下并无大碍,你爹爹已经€€来了,当时长公主殿下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带着正阳宫众人皆避出宫外,连正阳宫的宫人都未曾伤到一个,长公主更是头发丝也没伤到一点,甚至还当众质问了浮梁太子,中气十足,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身子才是。”
“娘,”沈奕知道沈夫人这段时间为了自己,也是消瘦许多,常常以泪洗面,现在看沈夫人又如此难受,也不再提入宫的事,“平儿不去了,平儿在府中好好待着,不去了,娘别难受了。”
沈夫人放开沈奕,看着沈奕已经换好的衣服,梳好的发髻,“平儿,娘的好平儿,等你病养好了,去哪都成,现在咱先好好养病,听话。”
“嗯,都听娘的。”
沈奕勉强笑笑,答应下来,只是那双眸子,怎么看,怎么落寞,整个人神采尽失,看得沈夫人越发心疼。
可是再怎么心疼,沈夫人也不愿让沈奕再入宫这一趟,入了宫门,没有轿辇,光是这一路走过去,受累受冷,沈奕这身子就撑不住,更莫要说还要在宴上坐那么久,万一沈奕在宴上出了什么岔子,那才是险了。
沈夫人心中想着,宴会上该如何同长公主说说,请长公主来府中一趟,好让沈奕安心,一边安抚着沈奕。
只是这毕竟马上就要入宫了,大小的事还要沈夫人亲自去操持,在沈奕身边待不了一会,只得匆匆离开,让沈奕安心静养。
满头的首饰又拆了下来,又更了衣,沈奕坐在窗边榻上,手中的书本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发呆。
“小姐,老爷是从宫中€€来的,既然老爷已经说了,殿下现在生龙活虎,还能责问浮梁太子,想必定然无事,您还是先用膳吧,您这总不吃饭,长公主知道了也要担忧着急啊。”
明霞看着旁边桌子上一点未动的饭菜,到沈奕身旁劝说,这几日沈奕用膳越发少了,早些时候,只喝了几口粥,现在却一点也不吃,纵是身体好好的人也受不住,更不用说沈奕了。
“雨晴茶馆那边可€€了消息?”
沈奕还看着镯子,一动未动,只开口询问起旁的事。
沈奕这些日子写的文章,都按照秦邈的要求,依次送去了雨晴茶馆,由秦邈看过无误之后,再以沈奕的名发出去,供文人传阅,到现在为止,已经发了两篇了,在京中引起极大反响,一时关于沈奕的话题,更是居高不下,随处皆能听到沈奕的名号。
明霞见劝不动沈奕,只得低头€€话,“€€小姐,雨晴茶馆那边递来一封信,说是让小姐亲启。”
“为何不早些给我?”
沈奕这才动了动,伸手将信封拿了过去。
“小姐,您不能再继续写了,劳心费神,您现在的身子撑不住的。”
明霞不觉得现在的沈奕写东西是为了纾解心绪,这日夜不分,写出一张又一张,一直写到满意为止的做态,实在让人不放心。
“再有下次,你便€€主院去吧,我这容不下你。”
沈奕虽平常性子温和,但是也不是一味忍让没脾气的人,未经她允许,便自作主张,在她这里,就是越了规矩。
明霞忙跪下来,“婢子再不敢如此,请小姐责罚。”
“出去。”
沈奕拆开信封,不再多看明霞一眼。
明霞不敢多说,只得退了出去,这次长了教训,日后再伺候沈奕的时候,需得多多小心了。
明霞出去后,沈奕一个人坐在榻上,看着雨晴茶馆送来的信。
这字迹,沈奕一眼便看出来,是秦邈的字迹,不似秦溯那般银钩铁画,凌厉逼人,秦邈的字倒是缥缈如云,带着些随性,颇有隐士高人之风,也是一手好字。
信上秦邈说让沈奕暂时歇一歇,养好身子为重,而且京中也需要充分的时间,慢慢消化,再加上现在浮梁使团抵京,多事之秋,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说来说去,还是说让沈奕好好养病。
看来秦邈的消息是挺灵通,沈奕折好信纸,将第一张只嘱托沈奕养病等无关紧要之事的信纸留下,剩下的皆放在盆里烧了,以免落人口实。
收好信封,沈奕虽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但是被沈夫人明霞秦邈等人轮番劝着,也不得不安下心来,先踏踏实实养病。
如此想着,沈奕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但却只觉腹中翻腾,毫无胃口,秀眉紧蹙,喝了些茶,只得让明霞把饭菜都扯下去,多喝了两口茶,先行睡下。
这边沈奕都已睡下,宫中晚宴才刚刚开始,丝竹管弦之声入耳,悠然悦耳,但是在座众人,却无一面色轻松,白日正阳宫一事,便注定今晚不会平静。
秦溯一身紫金罗裙,坐在秦邈旁边,半敛着眸子,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宫中夜宴,和亲
永乐帝入座, 宴会开始,大部分都是浮梁使团和礼部的人在你来我往。
秦溯和金烈都是一言不发,坐在各自的位子上, 差不多是相对而坐, 秦溯敛着眸子, 哪也不看, 金烈的视线却大部分都在秦溯的身上。
让秦溯抬起头来的, 是浮梁使团的和亲二字。
战后和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谁跟谁和亲?
秦溯的视线看向金烈,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和哪门子亲。
永乐帝更是完全没考虑到秦溯的问题,只是看着浮梁使团里的一位浮梁亲王,也是刚才提出和亲的人。
“和亲好啊,缔结两国之谊,结成一家之亲,只是不知贵国和亲的是哪位公主?”
大雍公主一共就秦溯一位, 自然不可能和亲, 那就只可能是浮梁的公主嫁到大雍来。
“陛下误会了, 是我浮梁太子殿下, 心慕大雍长公主殿下已久,特此求娶,愿大雍陛下成全, 若能成全, 浮梁愿同大雍结百年秦晋之好。”
那人站起来,说完这句话, 不光是永乐帝险些当场翻脸,连在座的朝廷百官一个个也都是群情激愤,忍不住想撸袖子。
不说秦溯是大雍的掌上明珠,唯一的长公主,就说秦溯的赫赫战功,若是真让浮梁把秦溯娶走了,转头反目,该怎么办?
而且只看现在两国之间的仇怨,浮梁想娶秦溯,未必没有报复之意,到时候山高路远,秦溯一人孤立无援,如何能活得下去?总而言之,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考虑,浮梁国都是不安好心。
此事绝无商议的可能,甚至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丝毫没给浮梁一点面子。
气氛重新降到一个冰点,秦溯手中把玩着易弦送给她的那个机关盒,看向金烈。
“浮梁可是诚心想要和亲?”
秦溯的话一出,众人的心中都咯噔一下,就怕秦溯是真的鬼迷心窍,看上了这个浮梁太子。
金烈笑着同样看向秦溯,“长公主殿下天人之姿,烈心慕久矣,我浮梁定然是诚心而来。”
“既如此,此事交由天定,”秦溯摘下自己一个耳坠,放进机关盒中,然后重新扣上,“一刻之内,浮梁太子若能拿回本宫的耳坠,此事便成,若是不能,便是你浮梁心不诚。”
秦溯随手将机关盒扔给金烈,故意将时间卡得极短,为难金烈。
只是将耳坠从盒子中拿出来的事,并不算难,众人的心中都捏了一把冷汗,这长公主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烈同样也是如此心思,接过秦溯扔过来的盒子,旋转几圈,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开口,顿时皱眉,用力拧了拧,无论怎么弄,都是徒劳。
一刻的时间极短,没时间再浪费了,金烈看着手中的盒子,反正秦溯也没说那耳坠是不是要完好无损,只要拿回就行,直接让人上了十八般兵器,甚至还有一把大锤子。
在场百官吵嚷,对于金烈如此野蛮的行径表示强烈谴责,但是一片混乱中,秦溯却是巍然不动,似乎完全不把下面决定她终身大事的盒子能不能被解开一事放在心上。
大雍这边的官员在议论纷纷,指责浮梁使团,浮梁使团现在却连回嘴的功夫都没有,一个个使劲浑身解数,就想打开这个盒子。
金烈也是用了不知道多少方法,累得气喘吁吁,再看那盒子,连一点模样都没变,也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
一刻时间,很快就到,金烈不甘心地看着这个盒子,“长公主殿下莫不是在戏耍我等,这盒子根本就是合上打不开的?”
“本宫一贯不屑用这种手段,”秦溯微微挑眉,伸手接回盒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既然浮梁太子打不开本宫这盒子,就是心不诚。”
秦溯说完,两只手轻轻一掰,完好无损的盒子从中间分开,秦溯从中拿出自己的耳坠,复又戴了回去,“本宫说得可对?”
众人哑口无言,机会大雍给了,确实是他们浮梁无能,没能解开,这口气不论如何,都得他们自己咽了。
“长公主殿下的宝盒世所罕见,我等甘拜下风。”
金烈眼睛死死地看着秦溯手中的盒子,几乎要冒出火来。
他们之前从未透露过任何风声,就是为了打大雍一个措手不及,好让他们无应对之法,应下和亲一事,或者公然拒绝和亲,给大雍扣一个破坏和谈的帽子,他们也算是有了大雍的把柄,可是现在倒好,简简单单一个盒子,倒是成了他们浮梁心不诚。
金烈这口气险些将她自己堵死,但是现在是在盛京城,就算她有再多的气,也得老老实实憋着。
秦邈倒是难得赞赏地看了秦溯一眼,他刚才还在想此招何解,没想到秦溯竟也知道动脑子了,一个盒子轻轻松松倒是解决了。
“盒子哪来的?”
秦邈倒不觉得是秦溯未雨绸缪准备下的,浮梁准备和亲一事,他都是刚才才知道,秦溯不可能提前知道。
“易弦送的。”
把盒子放在手上把玩着,来回变换着模样,秦溯现在看着金烈吃瘪,心情甚好,也不介意跟秦邈说。
秦邈多看了两眼秦溯手中的盒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和亲一事就这么过去了,再借题发挥,反而显得大雍小家子气,百官众人笑呵呵的,倒不似之前那样群情激愤的模样,越发让浮梁使团的人憋屈个半死。
管弦之声再起,舞坊的舞娘上台,曼妙的身段舞姿倒是冲缓了一些宴会紧张的气愤,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心神。
秦溯倒没心情看这个,她现在的脑子里还在想着白天的事,这事她都想一天了,越想越觉得此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