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暗营的人送来的,上面写清了卫子康一家失踪当天的情况,一切都收拾地干干净净,看上去好像是一家人自己准备离开的样子,几乎没找出任何疑点,但是在卫子康房间的柜子下,却发现了一张纸,上面是卫子康写了一半的诗句,后面还跟着字迹潦草的两个字,被揉成一团,看上去应当是匆忙扔进去的。
最后两个字是“城南”,秦溯的人猜测这可能是卫子康匆忙之下留下的线索,所以一直在城南那一片调查,直到昨天,查到了城南的一间破庙,里面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还有卫子康用石子刻下的一个潦草的符号。
“这些线索除了能证明卫公子一家确实是被人威胁,还有什么别的吗?”
沈奕看完,并未发现什么关键。
“这里,是秦溯的人跟踪卫会元得出的线索。”
秦溯又递给沈奕一封信。
全部看完,沈奕迟疑地看向秦邈,“科举舞弊?”
“现在看来,是的,卫公子和卫会元二人,年纪相仿,身形相仿,连容貌也无太大差别,所以二人准备合作。”
秦邈点点头,科举这种大事,轻则废除功名,重则全家抄斩,但是功成名就的巨大诱惑,依旧让不少人怀着侥幸心理,铤而走险。
“这卫公子也是糊涂之人,明明才华出众,何必要趟这趟混水?”
沈奕又看了一眼那卫公子留下的线索,“若是被人威胁,可为什么当初见着长公主的时候不说?”
“此事怕是要找到卫公子一家才能知晓了,沈小姐,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秦邈不回反问。
“先将卫公子一家三口救出来为重。”
秦溯的人已经跟着卫会元查到了卫子康一家所在的位置,就算是现在去救人,也是没问题。
秦邈却摇摇头,“沈小姐,你再仔细想想,那卫会元不过是晋地一秀才之子,虽然在当地能有些威望,但是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他卫会元何德何能,能在京中悄无声息地将这一家三口带走?
而且还瞒过了秦溯的耳目,更何况那卫公子一家,卫公子已弱冠,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弟弟,两个大男人,再加上一个病已大好的中年妇人,随便怎么反抗都能引起旁人注意,但是几次频繁换地方,却没任何人察觉,沈小姐不觉得蹊跷吗?”
“殿下是说这卫公子并非受人威胁,而是主动配合?但是既然如此的话,他何必再留下线索?”
沈奕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些,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实是难测。
“我也不知,”秦邈摇摇头,笑着端起茶盏,“此事本是秦溯交代给我的,但是奈何我实在不争气,这几日身体不适,连动也动不得,无奈只能将此事委托给沈小姐,正好沈小姐身边还有秦溯留下来的人,我想处理此事应该不难,沈小姐还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人拿着这块牌子,去宫中寻我便是。”
秦邈从头到尾这话说得顺畅,临了将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令牌递给沈奕,算是把这事嘱托全了。
“这……殿下若是身体有恙,可以去寻正阳宫的花神医,此事事关重大,我如何能处理得来?”
沈奕觉得秦邈未免是太儿戏了些,自己还什么都不懂,怎能担此大任?
“花神医说我药石无医,只得静心休养,不可劳心费神,沈小姐放心去便是,此事就算是砸了,也有秦溯兜着,大不了整成个烂摊子让秦溯回来收拾,也无要紧。”
秦邈这话说得,更是让沈奕微微睁大了眼,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人话不人话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秦邈不顾沈奕的推让阻拦,告辞离开了,这也就是沈奕不接这事也得接的意思,要不然就扔一边,等秦溯回来自己处理,不过想来那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
本来是找秦邈过来帮自己解决问题的,结果现在成了自己帮秦邈解决麻烦,还是这么个大麻烦,沈奕觉得自己头也有点疼了。
沈奕为秦溯留给秦邈的事头疼,秦溯也在为江家和沈丞相之间的渊源头疼,不过这二者如何扯到一起去的,还得等着蓝影和仇栾查完之后才知道,秦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处理好防汛。
李岩四处勘察过后,发现剩下的问题并不是很大,只要处理好垮塌的堤坝问题,防止二次坍塌,应该就能安稳度过。
防汛的事务交给李岩,秦溯倒是一百个放心,她只需在这里坐镇便是,至于江南官府,那才是她应该操心的重点。
两边忙得热火朝天,在沈奕见过秦邈的第二天,终于接到了来自秦溯的第一封信,看着秦溯熟悉的字迹,和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沈奕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只觉得连夜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沈奕接到信喜不自胜的时候,秦邈也接到了秦溯这个大麻烦新委派给他的新麻烦,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连骂秦溯的力气也没了。
影卫半跪在秦邈的床边,低着头等秦邈的指示。
秦邈闭上眼,将秦溯的信纸攥得发皱,拍在了影卫的心口,“去,查!”
看着秦邈这副模样,影卫自然不敢耽搁,连忙从秦邈的手中接过信纸,将秦邈的手放回被子中,起身离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是三天的时间转眼就过,科考殿试的日子近在眼前,沈奕坐在雨晴茶馆中,神情同以往已大不相同,垂眸看着手中的信纸。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站在沈奕身边的橙颜应声,“回小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希望卫公子……卫会元殿试夺魁,三元及第。”
沈奕轻轻攥皱了手中的信纸,若非此事是她亲眼所见,她亦绝不敢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离奇之事,只能说,人心不可测。
“长公主可还有来信?”
沈奕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一缕青烟,几处灰尘,再不留任何痕迹。
“未曾,想来是小姐的信才刚到江南,这一来一回,还需几日时间。”
橙颜跟在沈奕身边这几日,却只觉得惊叹,秦溯是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女,上天偏爱,军事天赋得天独厚,沈奕也是有天赋的,但是却不是哪一方面的天赋,而是极其通透的七窍玲珑心。
从一开始,被秦邈硬安排了这桩差事,沈奕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但她不骄不躁,从沈丞相那里旁敲侧击,弄清了科考规则,从秦溯的安排中查出端倪,利用暗营和秦邈的人,顺藤摸瓜,悄无声息地将计就计,不光查出了幕后黑手,顺带还将幕后黑手的计划全为自己做了嫁衣。
这短短四天的时间,沈奕从一无所知,到现在不仅把事解决了,顺带还把秦溯的暗营都摸透了,不得不说,就算是秦溯,也未必能做到。
“想来应该也就是这两日了,”沈奕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银铃,轻轻晃了晃,“长公主已去江南十日,也不知何时能回。”
“殿下若是知道小姐始终挂念,想必也会早早回京。”
橙颜一向不善言辞,看沈奕神情落寞,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多谢,我且静一会。”
勉强笑笑,沈奕撑着头坐在窗边,心事重重。
橙颜也不多说什么,避出门去,只留沈奕一个人。
身旁没人了,沈奕才总算松了口气,不再硬撑着,轻轻靠在窗棂旁,眼中有了些疲倦。
卫子康家中一事,着实复杂,在沈奕安排妥当,将人接回,询问过前因后果,才知真相竟是如此。
一位卫公子,一位卫会元,二人的渊源若是说起来,应当要从卫公子的母亲说起。
卫母曾也是京城人氏,后遇见卫会元之父,一见倾心,非卿不嫁,硬是违背父母之命,同那卫父一路西去,去了晋地。
却不想,这卫父家中也是不同意,早早在家中为卫父寻好了良人,父母逼迫,二人又是私奔,两难之下,卫父只得从了父母之命,可不想,那时卫母已有身孕。
卫父家中父母既舍不得刚娶进门的好儿媳,又舍不得卫母腹中孙儿,便让卫父将人纳进门来。
本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但是现在却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妾,卫母终日郁郁寡欢,但好在,还是产下一子,母子平安,那孩子,便是卫会元。
生下孩子后,卫母在卫家的日子更是难过,孩子被卫家主母带走养着,她同那下人一般,不得待见,连卫父也变了心,不管不问,任她自生自灭。
如此捱过几年,卫父一个接一个妾室纳入卫家,那卫家主母看卫母越发不顺眼,干脆将人逐出门去,也好省下一副碗筷。
卫母执意要带走孩子,却被卫父醉酒后一顿毒打,彻底心灰意冷,拿着卫家给她的药钱和封口钱,离了卫家,一路辗转,想回京城。
路上刚好遇见一孩子,被人伢子毒打,那孩子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年纪,卫母看得悲从心来,拿出路费,将孩子买下,且用了自己孩子的名,卫子康,全当是自己的孩子养着,这便是卫公子。
母子俩没了路费,几乎是一路乞讨回了京城,好在卫母娘家,老父老母尚在,给了母子二人栖身之处,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此时,卫母才发现自己竟然又有了卫父的骨肉,已有五个多月。
虽是哭天抢地,但是这孩子却只能留下来,那便是卫子康的弟弟。
生活刚刚稳妥,二老却年事已高,不幸离世,只留卫母带着二子,靠着些活计,勉强温饱。
卫子康也是个争气的,读书识字,样样比旁人强,本以为总算是柳暗花明,熬过了苦日子,却不想,那害卫母如此地步的卫家一朝落魄,竟又找上门来。
卫母当初的孩子,也就是卫会元,已到了能参加科考的年纪,卫家打听到了卫子康学识出众,便悄悄找上了卫母,商议了此事。
要说这卫会元也是有些才学,不然也不至于起这个心思,不过从小生活富足,再加上家中只他一个男丁,娇生惯养,所以写得诗词总是带着风花雪月之气,同科举考核的才能背道而驰,想借此考取功名,简直难如登天。
但父子二人又过惯了富贵日子,自然无法忍受,只得寄希望于科考。
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听着孩子一声声喊娘,卫母泪如雨下,只得答应下来,转头求了自己的养子卫卫子康,随卫家父子俩去了晋地。
天高地远,此事又做得天衣无缝,卫子康才学出众,竟一连拿下乡试会试头名,连夺两元。
那卫会元的风头是出了,但等到卫子康想要回京,自己参加科考的时候,却不能再出风头,只能考得平平无奇,连进入殿试的资格也没有。
卫子康知道自己欠了卫母一条命和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以功名相还,也算是应当,心中并无愤懑,但是这次,卫会元还想得寸进尺,让卫子康帮他得状元之名,这天子面前,岂敢造次?
可是卫子康愿不愿意,也架不住卫母的苦苦哀求,正左右摇摆不定之时,卫母病情恶化,他为了让卫母放心,只得答应下来,正好又遇秦溯相助,医好了卫母,本想反悔,但卫母却以死相逼,他不敢再将此事告知秦溯,只能咽下苦果。
结果后来那卫家父子却怕卫子康反悔,不知联合了何人,将他们一家三口悄悄带走,卫子康心中不安,却不敢忤逆卫母,只得留下线索,但愿秦溯的人能发现。
沈奕顺着卫会元那条线查下去,果真查出了些东西,卫会元的背后,是大皇子殿下,秦严。
沈奕跟秦邈说了此事,秦邈问了沈奕的打算,沈奕将自己本来想将计就计的计划一一跟秦邈说清,也不知道秦邈做了什么,世界上再也没了第二个卫子康。
不用想,也知道从前那个卫会元的下场,沈奕每每想起,多少有些心悸,但也知道,此事除此之外,再无更好的办法。
有花溪那出神入化的药,那卫父卫母也同傀儡一般,一切皆成了最完美的模样。
秦邈说她计谋完美,是可造之才,连秦溯手下的人也对自己恭敬有礼,但是此事却始终压在沈奕心底,她不知自己是对是错,想跟秦溯说说,可也知这种事写在信纸上就如同主动把证据昭告天下,只能窝在自己心中,算着秦溯回来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状元游街,三元
第二日便是殿试, 整个盛京城都喧闹起来,百姓纷纷涌上大街,等着看未来状元的风采。
沈奕本以为这么热闹的时候, 杨怡定然会来邀自己同去, 但是却一直没听见动静, 干脆派人去邀了杨怡, 一同到盛京楼喝茶。
殿试这么重要的日子, 太学整整休了三日假,沈奕一早便出了家门, 到了盛京楼。
“按理来说, 近日浮梁使团也应当来凑凑热闹,怎么这次如此安分,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沈奕看着下面热闹的百姓,和纷纷走上街头,翘首看着皇宫方向的才子们,却一点浮梁使团的动静也没见到。
只有橙颜站在沈奕身边,四下无人,橙颜也小声回了沈奕的话, “上次殿下下手有些重, 想必那金太子现在还下不来床, 另外二殿下还给浮梁使团找了点麻烦, 估计现在他们内讧都忙不过来。”
上次因为金烈给沈奕下毒一事,秦溯就给金烈留了一口气,后来又和秦邈一起给浮梁使团里的亲王和金烈之间制造了点摩擦, 不过这些都没跟沈奕说, 秦溯一向不喜欢让沈奕知道这些血腥的破事。
沈奕有些惊讶,不过还没来得及问清橙颜缘由, 门外便响起敲门声,是杨怡过来了。
几天不见的功夫,杨怡好像是瘦了许多,以往自信飞扬的脸上也不见了神采,面无表情地走进包厢,坐到沈奕对面,一言不发。
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杨怡,沈奕还以为是杨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沈奕,我就问你,你到底把我当朋友,还是当成个召之即来挥之既去的跟班?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个蠢货?!”
杨怡突如其来的质问,问懵了沈奕,这还是杨怡第一次这样跟沈奕说话。
“嫣嫣,你怎么会这样说?我从没这样想过,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沈奕站起身来,手足无措。
“你别叫我嫣嫣,”杨怡看着沈奕,眼泪一滴接一滴地落下,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你明知道我心上人是虞府大公子,为什么虞府却是上你丞相府的门说的亲?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同长公主还有虞公子一同出游,这可是事实?”
沈奕之前就曾担心过这一点,所以才让秦溯从中周旋,和虞琛一同商量好,散了这门亲事,却不想还是被杨怡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