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心想要告诉小皇帝,其实这并不是她们俩的第一次相爱,她们也曾经有过许许多多不同身份的故事。
可是……
对于并未拥有那些记忆的萧觅云来说,陡然被强加这么多的前世,听到这样的解释,她就一定会高兴吗?
很突兀地,苏明绣想起那些话本子总喜欢描写的人妖相恋的故事,里面总有一个棒打鸳鸯的和尚和道士,说着“人妖殊途”,要拆散他们缠绵悱恻的爱情,说着妖会伤人。
但是人与妖恋爱,人死后总会转世,妖却有长久的寿命,惦记着这场不可替代的爱情,想要去找爱人的转世;
而转世之后的人,总要被强加并不存在的记忆与相恋,她又会是怎么样的考虑呢?
正在这时候,久久没有出现过的系统忽然在她的脑海中讥笑一声,“找回记忆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你看,你爱过她这么多次,可她并不会记得,她只会觉得你将她当成替身——”
【而你若保有记忆,还会这样与她相见千千万万次,与她相爱千千万万次,你能保证,你永远能给每个她独一无二的爱情吗?到以后,你又能分清楚你爱的究竟是哪一世的她吗?】
它用狂妄自大的语气,似在对苏明绣证明,先前剥夺她的记忆,完全是有利于她。
【少放屁】苏明绣难得没了平素的文雅,简单粗暴地让它闭嘴,“你是没被电够吗?”
既然已经有过将系统从脑海中拆出的记忆,苏明绣自然能猜出后面这些世界里,系统都有在故意避开科技含量高的世界,以免让她能够故技重施,在小世界摆脱它的控制。
系统被她怼沉默了。
这时,等待她太久的小皇帝像是已经从她的安静里得到了答案,不管不顾地从她的怀里挣脱出去,苏明绣一时间没有防备,竟真叫她成功离开,看着小皇帝的背影,她敛了敛眼眸,坐在原地盯着空了的粥碗-
深夜。
小皇帝在勤政殿看奏章看得眼睛都泛起血丝,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却迟迟没有回乾元殿的打算,在旁边陪同她的望单给她悄悄添了几次热茶,最后听着宫道打更的声音,实在没忍住上前劝道:“陛下,已经三更了,五更您还要上朝,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啊,况且……那位还在乾元殿等着您呢。”
他不敢直呼镇北王的名讳,便隐约暗示了这么一句。
懒洋洋将手中那本讲满废话的请安折子往案上一丢,小皇帝头一次发现萧周欣欣向荣也不大好,她竟然将政务都处理完了,坐在这儿不知该做些什么,起身想要去旁边的书架上拿书。
“她才不会等朕。”起来的时候,听见望单的劝说,她轻嗤一声,随口应道。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有些虚,因为从来都是她早早从勤政殿回去,从没叫苏明绣等过。
所以萧觅云根本也不知道,自己若是晚归,那人会不会点灯到天明,一夜守候。
话是这样说,但在挑书的时候,萧觅云又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傍晚换上的那身裙装总归有些让她不大习惯,给人一种不合身的错觉,从穿上到现在她扯了不知道多少次,却总也没决定换下,就这么不伦不类套在里头。
顿了下,她侧头问望单,“你让人去乾元殿看一眼,看她歇下没有。”
小太监抿了抿唇,笑着退下了,“是。”
无意间瞥见他的笑意,萧觅云有些恼,追着上去从后头踢了他一脚,“好好干活!”
等看见手中拿的书时,她本想随意翻翻,谁知这本讲的是历代帝王陵墓的修建,她忽然就想起来萧周祖上定下的那片皇陵所在。
随后,她下意识地思索起来,若是自己百年后,是否要将自己的陵墓修在祖宗们的边上,又或者是自己重新改国号,选一片新的址,跟苏明绣合葬。
就用帝后合葬陵墓的规格吧。
念头刚升起,小皇帝心中不由浮现几分悲哀,想到苏明绣现在每况愈下的身体状态,知道她肯定要走在自己的前面,理智告诉她最好现在就定下给苏明绣的那些陪葬品,让礼部着手准备皇后国葬的一应事物——
可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先前在暖阁时她俩不欢而散的画面。
其实她还没有消气的,气的是苏明绣连撒个谎哄哄她也不肯,可在情感上,其实她已经不想去计较那些了。因为如今她与这人,见一面少一面,处一日少一日。
她怎么舍得跟对方冷战呢?
当替身……也罢,反正最初的她,想得不就是好好陪在这个人身边吗?
小皇帝用尽了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努力想要咽下心中的委屈,没等望单回来,就让宫人摆驾,去往乾元殿。
进入殿内的时候,她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想着一会儿要是见到苏明绣还没睡,该怎么样不失尴尬地假装先前在暖阁高塔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等看到已经熟睡的人,萧觅云坐在光线昏暗的床边,目光描摹过对方的容颜,指尖抬起,影子比她的动作先一步抚上对方的面容。
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没敢把人吵醒,自顾自地露出笑容,然后就这么趴在床边,衣服都忘了换,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小皇帝的气息平缓之后,原本熟睡的人睁开眼睛,盯着床沿边的人看了会儿,又望向窗外还没亮的天光,不由轻叹一口气,起身将人很轻地抱到床上,褪去鞋袜,在脱外衣的时候,见到下面套的那条裙子,眼底都是笑意。
因为怕把人惊醒,她的动作很慢也很轻,途中涌起咳嗽的冲动,也没出声,强忍着等出了殿门,才畅快地咳出声来。
伺候起夜的宫人赶紧过来给她将外衣批上,又给她递上手炉,出声想要请示她,结果还没说话,就听见苏明绣淡淡地吩咐:“去御膳房。”-
小皇帝习惯了在夜里听见咳嗽声就要给身边人拉被子。
但今夜分明很安静,她却睡不太好,似乎做了个噩梦,被魇住了,惊醒的时候摸到身边没有人,吓得赶紧唤人。
伺候她的大宫女匆匆而入,才刚跪下,就听见皇帝的质问,“她呢?”
“启禀陛下,王爷一早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
“醒了?”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伴着宫人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步伐声,那人挑开帘子,清简的身形出现在萧觅云的眼帘里,“还没到你早朝的时间,没睡好?”
见到她,小皇帝连鞋都顾不上穿,匆匆去到她的身边,先是抱住她,而后才上下去摸索她穿衣的厚度,“你怎么起这么早?还好不冷,是饿了么,怎么不让下人做,非要自己跑去御膳房?”
苏明绣眼眸含着笑意,没急着回答她的话,牵着她到床边,等她穿上了鞋,又给她批好了外衣,才拉着她往餐桌的方向走。
这时萧觅云才顾上反应去闻屋里漫开的香味都是什么。
桌上的美食就是这时候闯入她的眼中,那实在是太过奢华的早餐,牡丹花形状的糕点,热的、凉的,五颜六色的都在那里,还有花瓣炒的小菜,以及一碗带着花香味的粥。
面对这一桌牡丹盛宴,萧觅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苏明绣低笑着问她,“不想尝尝?”
“这些是……”
被她推着在座位坐下的小皇帝甚至都忘了等试菜的人上前,就舀起了自己碗里的粥,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在她讶异的目光里,苏明绣很是淡定地点了点头,“嗯,我做的。”
顿了顿,她不忘补充道,“陛下可是这些菜的第一个品尝者。”
言下之意,这些都是只给萧觅云一人准备的。
被她突然的优待惊到,萧觅云喝了一口粥,只觉自己唇齿间都留着那股淡淡的香味,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明明已经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却还要再找她验证一次,“是……别人没见过的?”
“对,”苏明绣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她没见过,也没尝过,这些都是我给你的——”
“不是让我多对你好么?”
萧觅云心花怒放,只觉得嘴里的粥味道都甜滋滋的,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却还要别扭得应,“朕没说过后面这句。”
苏明绣坐在她旁边,单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觑着她,也不想拆穿。
小皇帝挥手把周围那些伺候的宫人都赶走,吃一口,就瞥一眼苏明绣,过了好一会儿,她小声叭叭:“就这一顿么?”
“没吃饱?”
苏明绣挑了下眉头,看着桌上还剩下的点心,很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萧觅云拉着她的手,用她的指尖抹去自己唇瓣刚才吃牡丹糕留下的一点碎片,随后带着她的手沿着自己的唇、下颌、脖颈,一路往下移,越是向下,身躯就倾得离苏明绣越近。
到后面,她们俩明明隔着两张椅子扶手,身躯却已经贴在了一起。
萧觅云的嘴唇压在苏明绣的耳边,呼出的热烈气息将对方微凉的耳朵都烘热,声音很轻,语调也是一本正经的,“光喂这儿,怎么够?”
热意顺着那半边的耳廓一路往下,让苏明绣半边的身躯都酥麻了。
她听见小皇帝咬文嚼字,吐字圆润地问道:“朕还有更饿的地方,王爷喂不喂?”
第122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26)
暧昧的话语说完,小皇帝的脸先红了。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羞赧情绪,鹿眸灼灼地盯苏明绣的面庞,不愿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似乎只要在这时候发现对方比自己更害羞,那她的这点羞羞就不算什么。
可惜,苏明绣听完她的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扬了下眉头,随后不发一言地压住她的后颈,让本就已经近在咫尺的人瞬间栽向她,唇齿被摄住的时候,那些牡丹花的香味也一并被苏明绣吞没。
萧觅云以为按照这病秧子的体质,先受不了被咳嗽打断的人肯定是苏明绣。
但毫无经验的她很快就招架不住这么凶狠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剥皮拆骨的吻法儿,原先肌肤上那些不甚明显的红,现在却比窗外开的最摇曳的红牡丹更盛。
就在她终于被放过,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就察觉到微凉钻入了自己的衣摆。
苏明绣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体温太凉,怕冻着小皇帝。于是动作一顿,就是在这个间隙,终于叫萧觅云抓住了,本能地握住苏明绣的手腕,仓促地解释道:“朕……同你开玩笑呢。”
她被苏明绣亲得有些怕,莫名有些不敢继续。但又不愿叫这镇北王看出自己的怂意,将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衣衫里捉出去,压在桌上,身子挪开稍许,又故作关怀地说道,“再说,就你这个身子骨,还是别大动干戈地折腾了。”
苏明绣:“?”
她感觉那话里明晃晃的“不行”二字就直接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毕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况且她现在又不是病得起不来床。只不过是小皇帝照顾她太精细,所以她才显得这般脆弱,实际上她也不至于连这种事都满足不了伴侣。
门外的太监就在这时动作很轻地敲了敲门,远远提醒陛下到了早朝时间,萧觅云顶着苏明绣那审视的目光本就觉得压力巨大,听见这通知立时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起来还差点叫椅子腿绊了下。
还是苏明绣及时伸长手臂扶了下她的胳膊,刚站稳的皇帝冲她一笑,无端端地心虚重复,“朕……朕到了上朝时间,钦天监的说最近这段时日都是大晴天,一会儿日头出来了,趁着还不太晒,你可让人陪着出去散散步。”
说着话时,小皇帝不着痕迹地想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掌心里抽出来。但不管怎么使劲,都像是被螃蟹的钳子夹住似的,抽离不得。
到后来,她面上的笑都堆不住了,像是怕苏明绣将她拉过去就地正法,小声嘟囔着,用从未有过的软乎态度商量道,“你、你还有何事?”
苏明绣本来是想吓一吓她的,但见她又怂又怕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轻笑消散在空气里的刹那,她改了主意,慢慢松开了手,由着小皇帝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远。
“没什么,陛下去上朝吧,大臣们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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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早朝,大臣们没有太多大事要上奏,反而是小皇帝拿出皇陵一事,叫内阁和六部的官员有些争议。
他们早知道小皇帝的后宫里藏了人,本来以为只是小孩儿的玩闹。但现在听皇帝这意思,这修的合葬墓是以帝后规格来修的。
自萧觅云登基以来,后位空悬至今,这念头绝非空穴来风,那能叫她想埋在这陵墓里的皇后是谁,还用说?
不少大臣纷纷启奏,顺势提出让皇帝广开后宫的言论,有的要将自己家适龄的女儿给推荐出来,更有一些知道内情,互相使眼色,启奏的时候醉翁之意不在酒,无端端的扯到自己家年少有为的公子身上。
萧觅云冷眼看着,听到这些话就觉得烦心,忽然很想让苏明绣像从前一样陪着自己上朝,当场宣布这位就是自己要立的皇后,看看这些俸禄吃多了的大人们还有没有这么多话要说。
她被自己的想象逗得没那么气了,余光瞥见一直老神在在沉默的程青,发觉她没有不长眼地掺和,心中稍稍舒坦一些,然后假装将话题引到她那里:“程阁老对此事如何看?”
“陛下所选位置极好,臣附议。”程青当然知道她百年后想要合葬的人是谁,并不去当那不识相的出头鸟,反而挑着能让萧觅云高兴的话说。
这让皇帝心中多少舒适了一些。
下了朝之后,她本来想第一时间去找苏明绣,纾解心中的这点不愉。
但是想到早餐时候那点中断的暧昧,又有点怕说着说着擦-枪走火,掀起那病秧子的情绪又都无法满足,干脆自己去勤政殿里看书散心。
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苏明绣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