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孝丽,我承认你很爱你儿子,以前在你家的时候,你连买的水果都要偷偷藏在他的房间让他吃,他要什么你给什么,可是你仔细想想,你的爱是不是助长他变坏的慢性毒l药?”
汪孝丽早已泣不成声。
她的哭声有点大,引来一些旁人的目光,但大家都很忙,没空看新鲜,大多只是一眼瞥过。
有的人是很可恶,但她毕竟是一个人。
季怜星不得不承认,在母亲死后,她住在大伯家,汪孝丽是给过她饭吃,虽然这口饭吃得很憋屈,虽然这口饭纯粹只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大伯。
“你别哭了,汪孝丽,你不无辜,哭哭啼啼浪费时间。”季怜星扔了一包纸在汪孝丽面前,让她擦擦眼泪。
汪孝丽愣了一下,接过纸擦拭。
季怜星又说:“我们本来已经没有关系,你要明白这一点,你从我这里得不到钱的。但是,因为大伯,仅仅只是因为他,季斯宇葬礼的钱我出一半,这一半是替大伯出的,不是我出的,剩下的一半你自己想办法。”
汪孝丽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她看到季怜星的眼睛,目光里带着尖锐的刺,她又把话活生生咽了下去。
季怜星继续说:“然后从这件事之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不然我就报l警,至于你说的没钱,我想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钱才这么说的吧?”
汪孝丽没忍住,眼泪又掉出来了。
一旁的江曙看着都觉得不去演戏可惜了,她觉得汪孝丽这波眼泪流得很虚假,好像泪腺都提前准备好似的。
季怜星看都没看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景。
“给你一万九,够了吧?”
汪孝丽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够!”
“大伯下葬花了三万八,这三万是他自己出的,剩下八千是村里人捐的,你给了什么?我给你一万九算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刚刚江曙还在想怎么是说一万九而不是两万,看来她是多的一分钱都不想给这个女人。
而这一万九,纯粹就是替代大伯做一件该做的事,准确来说,这件事与季怜星无关,与大伯有关。
汪孝丽虽然不情愿,但她也明白这可能是她能拿到的最大数额,再周旋下去可能一分得不到。
于是她也不卖惨了,眼泪瞬间就止住了。
江曙尽管向来淡定,还是没忍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季怜星从来不提这个人,是真的相处了会觉得恶心。
“你可以走了。”季怜星说。
“钱你不给我?”
季怜星摇头,“不经你的手。”
汪孝丽已经站起身,似乎不想走,但看季怜星态度强硬,也不敢再说什么。
“我说了一万九,那我一定会把这个钱用在葬礼上。”
汪孝丽提了一口气,好像被气到,但又不敢发作,狠狠看了眼季怜星然后人走了。
她走后,两人坐了一会,江曙才开口:“还好吧?”
季怜星盯着玻璃门发呆,好久才回答:“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依旧可悲,依旧荒唐。”
早在三年前,知道季斯宇xd过后,季怜星就知道他的人生完了,因为这东西一旦碰上就不可能有回头路。
她也见过季斯宇发作那晚要抢她钱的样子,准确来说,他已经不是“人”,而是“野兽”。
今年他也就30岁而已,对很多人来说,30岁是人生该辉煌的时刻,他的生命却已经结束了。
无法想象他躺在血泊中被别人捅了很多刀的样子。
觉得可惜,但又不可怜。是自食其果,也是挥霍人生,只是感到无力,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去走,他人无法干涉,都是行为对应后果罢了。
*
周五提前半天下班,江曙和季怜星驱车前往老家。
这几年,季怜星除了大伯和母亲的忌日,基本上都不怎么回这里,而每次就算是回来,也是直奔墓地,办完事就离开。
开了四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曾经的村庄变成了安置房,简陋的小卖部变成了连锁超市。
有了人民广场,闹市区,一些高楼建筑,以及新开的酒店。
江曙和季怜星找了一家酒店开房,然后再前往飞前村所在的安置房。
小区门口挂了一团白纸花,在当地表示该地有人去世。
“等会儿进去你可能会发现他们在打麻将。”
“打麻将?死人了打麻将?”江曙的确很费解,丧事搞得像喜事似的。
“对,在我们这里是正常的。”
“好吧......”
两人踏入小区,还没走到灵堂就已经听到了麻将碰撞的声音,哗啦哗啦,一桌又一桌洗牌的声音交叠在一起,让江曙有种错觉,她来的不是灵堂而是麻将馆。
“二筒!!二筒我要了!!”一个叼着烟的中年男人在牌桌上捉了一个二筒放在自己的麻将旁,把牌摊开,鼻腔里吐出一口畅快的白烟,乐呵呵道:“老子不亏,清一色加杠!点两炮你们还倒给钱!”
他小眼一斜,笑眯眯的样子,刚好看到了江曙和季怜星。
江曙他不认识,但季怜星不一样。
“小季回来了!”
一声吆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打麻将的手上动作都一滞,很快大妈大娘热情道:
“季崽!回来了嗦!”
“哎呀哎呀,长得好乖哦!耍朋友没有?!!”
季怜星点点头,“叔叔阿姨些你们接着打,我过去烧个香。”
芳婶儿朝灵堂€€了一眼,眉头轻挑,“哎呀去嘛快去~”
大家都懂,但大家都不说。
所有人都不怎么喜欢汪孝丽和季斯宇,但他死了还是来参加葬礼一般。
到灵堂去烧香,很冷清,只有汪孝丽及其几个娘家的亲戚在那里。
季怜星拿起香递给江曙,让她也烧了一柱,算是当地习俗了,死者为大。
“去看看他,最后一眼了。”汪孝丽说。
于是季怜星去了,这的确是她这辈子看他的最后一眼。
躺在那里面的季斯宇很瘦,颧骨凸显,眼睛已经凹陷下去,和以前那个又高又壮脸部饱满的人截然不同。
只看了一眼季怜星就别开了眼,终究还是以前一起生活过的人,这么一看对心里冲击不小。
她很快退开,拉着江曙往外边走。
叔叔阿姨们还在打麻将,有人注意到江曙,问:“小季,这个是你朋友蛮?”
“对。”
阿姨看着江曙,满眼赞赏,好像已经脑补到她那沾不上边的儿子,脱口问道:“姑娘谈恋爱了吗?”
“谈了,孩子都俩了。”季怜星插话道。
阿姨愣了一下,“都有两个娃儿了?看不出来。”她脸上的笑容消散了,对江曙的兴趣瞬间消失,转身继续打麻将去了。
江曙低头,小声说:“瞎说,无中生有。”
季怜星咽下笑意,正色说:“免得她们继续问太多,等会儿全都把儿子介绍给你。”
按照惯例,季怜星应该去灵堂跪一会儿,但她确实不愿意跪季斯宇,那点亲情早就被消磨得没了。
而待在这群麻将人之间她也不太熟悉,于是拉着江曙往小区外面走。
汪孝丽也压根不在意,对她来说,季怜星只要出钱就行了。
从小区出来,顿时觉得清净很多。
门口是一条宽敞的大马路,直直通往城区的另一个方向,对江曙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街边停着一排电动车,有后座,刚好够坐两个人。
季怜星拿出手机扫码,解锁一辆坐上去,“上车,走,带你逛逛。”
“去哪?”虽然不知道去哪江曙还是坐了上去。
“随便逛逛吧,看能不能探到老店。”季怜星启动电动车,“抱紧我。”
江曙听话紧紧搂着她的腰,随着车速慢慢加快,耳边响起簌簌的风声,风中夹带着几丝清甜,是季节交替独有的味道。
那是一条直行的坡路,马路空旷又没什么车,小城市不像大城市车水马龙,有种别样的宁静感。
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尤其明显,江曙阖上眼睛,很享受和季怜星共处的时刻。
季怜星的黑发随风飞舞,偶尔轻轻扫动江曙的头发,又酥又痒。
“你饿不饿?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季怜星的声音夹着风声,断断续续的。
“饿了。”
“有一家凉皮,不知道还有没有开,味道超赞的。”
“好啊~我们找找看~”
她们绕进城区,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感受县城的韵味,小城也有小城的好处,人情味足,节奏缓慢。
慢悠悠寻觅了很多家店,最终找到了那家凉皮店。
几年过去,老板已经从路边摊开成了门面,前来尝味的人依旧很多,座无虚席。
“老板,一份凉皮一份凉面再来一份凉粉,全都微辣。”
季怜星拉着江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反正都回来了,明天去看看我妈我爸,还有大伯。”
“可以,他们生前喜欢什么?我们等会儿去买~”
“我妈喜欢口琴,她是音乐老师嘛。大伯和我爸的话,他们还挺喜欢下象棋的。”
“那等会儿我们去买口琴和象棋吧。”
季怜星点点头,“这算是我带你见家长了么?”
江曙笑着点头,“那肯定算呀!”
很快店老板端来三碗吃的,季怜星每样点了一份,为的是让江曙都尝尝,而每一份上都沾了辣椒,江曙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