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先生也给云安回了一礼,二人分次落座。
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云安一阵心动,铺开宣纸,拿过毛笔,写下了来到这个时空后的第一个字。
这个字的笔画很多,“目不识丁”的云安却没有顿笔,一口气写了出来。
云安自己都觉得很神奇……
云安将宣纸推到严老先生面前,问道:“老师,这个字念什么?”
“羡。”
“羡?是哪个羡,羡慕的羡吗?”
“嗯。”
林不羡……云安抿了抿嘴唇,垂下头,嘴角勾起,默念了几次林四小姐的名字。
脑海中闪过两句诗来:“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云安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严老先生问道:“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字?”
云安抿嘴一笑,只摇头。
严老先生也不追问,略看了一眼云安的字,说道:“笔体倒是不错,不像是从未习过字的。”
“……家里穷,念不起书,小时候喜欢用树杈在地上胡乱画几笔。”
……
另一边,对于云安“气脉将尽”的事情,玄苦大师并没有提,因为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敢妄言。
只是当着家主夫妇及林四小姐的面,为二人批了八字,得出的结论是:云安和林四小姐的八字并无刑克,且属于相互兼济,互帮互补的结合。
林威稍稍放了心,命林福将云安的生辰八字压在祠堂,转而对林不羡说道:“之后三日,你每日晨起都到祠堂去上香,请历代列祖列宗给个明示,记下了?”
“是。”
在燕国,问名环节至关重要,合过八字后还要将女方的名帖压在男方的祠堂至少三日,男方需要每日到祠堂去上香叩问,若三日内府上无人生病,没有失窃,失火,人祸等事件发生,就证明祖宗同意了这场婚事,若是发生了,这场婚姻便是不行的。
自从林老爷将林府交到林不羡的手中,就打破了女子不能入祠堂的规矩,不过也仅限于林不羡一人。
林夫人不放心,问林福,道:“林福,六礼之事全权由你负责,你看那云安……可有愤懑之色?”
无怪林夫人担忧,云安作为赘婿,六礼流程全部按照女方来办,如此“阴阳颠倒”对所有男子而言都是极具侮辱性的,这也是入赘之人会被耻笑的原因之一。
林福如实答道:“回夫人的话,这两天小的仔细观察过,还命守在门口的家丁帮着留意,云公子从未有过异常,更未表现出不满。”
林夫人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总算是有一件让她欣慰的事情了。
而林四小姐深邃的眼眸中并未激起一丝涟漪,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林福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见林福的表情真诚,便收回了目光。
之后的几天,云安完成了剩下的四礼,由于云安没有父母家人,进行到需要亲属的环节都是由林府全权安排的。
喜服也做好了,云安试过尺寸后便由专人收了起来,婚期将至,严老先生给云安放了假,礼仪课程在大婚十日后恢复。
林府内的布置也在变化,鲜红的帷幔随处可见,家丁和丫鬟的衣裳都鲜艳了不少。
一转眼,就到了成亲的那一日,云安一夜未眠,胡思乱想了一夜。
天还未亮,丫鬟们便来到西苑服侍云安更衣,云安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如何来到正堂的都不知道。
直到视线中出现一抹刺目的红,云安才恍惚回神,自己这是要拜天地了?
云安呆愣愣地望着头顶盖头的林四小姐,喜婆见云安不动,笑着将红绸的一端塞到了云安的手里。
云安与林四小姐各自旋转九十度,面向了正门。
司仪唱到:“跪!”
“一拜天地。”
“起!”
云安又被家丁扭着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林老爷夫妇。
司仪唱道:“再跪!”
“二拜高堂。”
“起!”
“夫妻对拜。”
“礼成!”
云安空白的大脑稍稍回神,看着依旧包裹成“粽子”的林四小姐,张了张嘴。
云安觉得:虽然她们的婚姻并不作数,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第一次,却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好奇怪啊。
云安的脸有些红,她想叫林不羡的名字,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在云安的注视下,林不羡在丫鬟的搀扶下转身了,云安感觉手中的红绸一紧,也跟着迈开了步子。
若是正常夫妻,礼成后应该由新郎牵着新娘步入洞房,但云安是赘婿,必须反着来。
林四小姐顶着盖头,全靠丫鬟搀扶,步子很慢,云安安静地跟在后头。
堂下所有宾客都注视着这一幕,真心祝福的却几乎没有,有的在强憋着笑,有的则是满心鄙夷,还有的在暗中“祝福”这对新婚夫妇无子才好……
自古皆是:乾坤,阴阳,男尊,女卑,堂堂男儿却被一名女娇娥牵着入了洞房,今儿算是开了眼。
二人来到林四小姐的卧房,入眼皆是喜庆的红,林四小姐端坐在床上,喜婆拿来喜秤,递给云安:“姑爷,掀盖头吧。”
云安拿过喜秤,向前迈了两步,抬起手又放下,如此两次,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说不出的紧张。
身边传来喜婆和丫鬟们的笑声,臊的云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即便是家规森严的林府,也会放松一些。
“你们别笑啊,我只是紧张!”
喜婆挥舞着红色的小手帕捂住嘴,说道:“新姑爷,快掀盖头吧,别误了吉时!”
这,是林四小姐“第一次”听到云安的声音,不知怎地,她忽然没有那么紧张了,隔着盖头看不见云安的样子,但林四小姐通过声音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嗯……有些柔弱的人?
林四小姐的眼前一亮,盖头被掀开了。
云安呆住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即便是置身现代,看过无数娱乐圈的小花,大花,依旧找不到任何一个能与眼前之人媲美的人。
林不羡的美,不仅仅是容颜,而在于她身上散发出的……古典的气质,那种唯有东方女子才有的含蓄。
就像此刻,林不羡没有抬头直视云安,一双柔荑搭在腿上,腰杆挺的笔直,微微低着头目光向下。
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口,是传达心情的主要渠道,避免目光的接触,是另一种克制。
林四小姐的表现,超出了云安的所有预想,永难忘怀。
云安不禁问自己:她难道不好奇么?不好奇自己的夫婿是丑是美,是胖是瘦?
怎么可能不好奇?
可她还是将克己发挥到了极致。
喜婆跪在床前,托起林四小姐的右手,挽起广袖,露出雪白的藕臂,只见在臂弯下一寸的位置上,有一颗圆润的红点儿。
喜婆说道:“宫砂一点,完璧之身,请新姑爷验看。”
云安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了……
第22章 坦白身份
守宫砂……
代表了燕国女人贞洁的标志。
云安曾在蓝星的电视剧中看过这样一个桥段,电视剧里女主在新婚之夜掀起了自己的衣袖,将守宫砂给男主验看,男主角很激动捧着女主角的胳膊亲吻了守宫砂。
那个时候云安才十几岁,这个画面成功引起了云安的不适,只是那个时候她年纪太小想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心情从何而来,直到年纪逐渐增长,对古代文学有了一定了解后,云安才明白。
守宫砂,是封建礼教下对女子最深刻的迫害之一,是男子为了进一步将女子“物品化”所想出来的手段。
云安看着林不羡手臂上那朱红色的一点,感觉自己的心很压抑。
如林不羡这样的女子,也没能脱开这样的命运。
看着守宫砂,云安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在这个时代,女子的清誉意味着什么……
云安快恨死李元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拉自己当垫背的,都不可原谅。
若是不想入赘,李元应该去据理力争,奋起反抗,承担起一个男子应该承受的责任,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将一条无辜的生命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云安的心中涌出阵阵后怕,脑海中闪过了林四小姐含羞自尽的画面。她万般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激烈拒绝,被关在林府柴房后没有逃走,不然自己和李元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云安的心中亦不免担忧,林四小姐能接受自己女子的身份吗?
“新姑爷?”喜婆见云安呆立不动,唤道。
所谓的“验看”并不是像云安这样扫一眼就算了,而是要通过触碰,甚至是擦洗,来确认守宫砂不是画上去充数的。
云安呼出一口气,说道:“我看见了,放下吧。”
“是。”
始终垂下目光的林四小姐依旧没有抬头,但她搭在腿上的另外一只手,悄悄松开了。
云安没有当众触摸她的身体,林不羡是感激的,虽然这是规矩,但林四小姐仍不愿意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当众“校验”。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门外传来林福的声音:“小姐,老爷请姑爷到前堂去招待宾客,差小的来请人。”
林不羡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云安的脸,回道:“知道了,这就来。”
得益于此,林不羡终于可以看一看自己未来“夫婿”的容貌了……眼前这个人似乎与自己想象的不同。
行乞之人大概是怎样一个状态,林四小姐是知道的,眼前这个人与乞丐两个字根本不搭边。
多亏了实验室研制的特制面膜,让云安的皮肤恢复到了最佳状态,虽然不如林四小姐那般白皙,但细嫩程度不遑多让,再加上云安的脸部轮廓柔和,五官端正,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女子才有的娇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地伤怀之感,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心怀悲悯之心的少年书生。
云安见林四小姐终于肯拿正眼看自己,嘴唇翕动,低唤道:“你……”
“父亲唤你到正厅去答谢宾客,快去吧,莫要怠慢了。”林不羡打断了云安的话,淡淡道。
“哦……行。”云安有些不情愿,却没有拒绝。
云安转身向门口走去,手按在门上突然转过头:“我快去快回,内个……你先别睡啊,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