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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云安走在京城的街上,不仅感叹:不愧是天子脚下,即便是守制期中萧索了几分,依旧比洛城繁华不少。
京城的气温更低,不少人都披上了素色鹤氅,街道上的人虽然不少,却无不身着素服,头戴孝带,很安静,连驻足交谈的人都很少,云安心道:京都百姓,政治觉悟不是一般的高。
云安搓了搓发凉的手,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家成衣铺,走了进去。
店内,掌柜的正立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伙计则拿着鸡毛掸子掸着衣服上的灰尘,看到有人进来店小二迎了上来,躬身作礼却并无笑容:“客官,您需要点儿什么?”
云安看着将表情管理做到极致的店小二和掌柜,脑海中闪过的却是《狂人日记》中的内容,从前接触“封建礼教”,只是书本上的四个字,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云安也想不全面,如今有机会置身其中,才明白,不过是:“吃人”二字罢了。
云安听说,薨逝的太子除了“敦厚仁孝”之外,在民间没有留下任何名声,而且这四个字还是朝廷给的。
试问:一位先天不足,深居简出的储君,一对社稷无功,二在民间也没有做什么实事儿,凭什么接受全国百姓的哀悼?
这些云安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如今的云安也是不得不低头的局中人了。
“天冷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成衣。”
店小二打量了一下云安的装束,说道:“这位爷可需小的推荐?”
“请。”
店小二拿出杆子在架子上扒拉了几下,钩下一套白锦缎做面,白狐狸毛做里的鹤氅,说道:“爷,您看这套衣服如何?样式最新,颜色合适,也适合您的身量。”
乍一看这件鹤氅除了颜色素了些外,其余都是极好的。
云安翻开鹤氅看了看,发现鹤氅内里,竟只有领子一圈是纯白色的狐狸毛,身体部位是黄白相间的杂毛。
云安突然觉得有些可乐,原来这里的人也讲求面子工程。
本来云安是不太在乎的,能御寒即可,但一想到自己出门在外,衣食住行皆是林府的门面,总不能穿的太寒酸。
这就好比某个豪门的女婿,出席重要场合却穿了一身高仿一样,这要是传到林不羡的耳朵里,想也知道她精彩的表情。
云安捂着嘴笑了一会儿,还挺期待的。
恶趣味归恶趣味,云安可不想给林不羡丢人,于是对店小二说道:“这件鹤氅的里子怎么是杂毛的?有没有好一些的?”
店小二又看了看云安,低声道:“客官恕罪,这件只是眼下最流行的款式,客官想要的那一种也是有的,您移步这边。”
店小二请云安进了里间,这间屋子的面积和外面差不多,不过墙上挂的衣服却连外面的一半都不到,其中还有大半的衣服被套上了纯白色的罩子,有两件鹤氅并排放在一起,一黑一白。
“这两件我看看。”
“好嘞。”
这两件鹤氅一件是由黑狐背毛做面,绒毛做里,外表光亮水滑,内里柔软温暖。
另外一件是另一种白色的锦缎做面,内里是清一色的白狐毛。
两件鹤氅的触感都好极了。
可惜两件都是男款,不然把白色的那一件送给亦溪……云安心想。
出来这一趟总要给林家的人都带些礼物,相比较而言云安更喜欢黑色的那件,但白色的送给林威不太合适,只能把黑色的留给他了。
“挺不错的,白色的我穿上,黑色的那件替我包起来。”云安淡淡道。
店小二有些意外,问道:“客官两件都要?”
“嗯,对。”
成衣铺的掌柜的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说道:“客官,实不相瞒,这两件衣服是某位大爷在年初就定下的,从收集材料到成衣用了八个月的时间,只是……您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那位大爷赔了订金说不要了,如此小店才能留下两件。只是这价格……”
“多少?”
“白色的那件两千两,黑色的那件三千两,这已经是抵扣了那位大爷预付的定金以后的价钱了。”
“包起来。”
云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从怀中摸出一沓适才在京城林氏钱庄取的银票,抽出五张面额千两的递给了掌柜的。
“通广钱庄的本票,你看看。”
……
掌柜的核对完银票,什么都没说便掀开帘子出去了,片刻功夫手上端着一个托盘又回来了。
掀开遮布,只见托盘上放着一双鞋子。
“您能一下买走两件,真是帮了小店的大忙了,鹤氅这种东西,每年只能穿几个月,过了季又要放一年,到了明年怕是就没人要了。小的看客官您还穿着单靴,这里有双前几日刚做好的棉靴,尺码和客官正合适,还望客官赏脸笑纳。”
云安谢过掌柜,坐到小二搬过的椅子上,一试鞋子居然正合适,不仅赞道:“大小正合适,穿起来也很舒服,谢谢。”
“客官喜欢就好。”
“老板,我想给我家娘子也带几件衣服回去,你这里有没有合适的?”
“听客官口音,不像京城人士,客官家乡何处?”
“陇东洛城。”
“哦,偏南一些,倒也合适。”掌柜的喃喃道。
掌柜的思索良久,给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后者颠颠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店铺内竟暗了下来,掌柜的点起了蜡烛一边说道:“客官恕罪,眼下这个节骨眼,小人也要小心一些,要不是客官帮小店解决了大麻烦又非京城人士,小的也不敢轻信的。”
店小二跑回来,说道:“掌柜的,门已经锁好了,挡板也上了。”
掌柜的点了点头,吩咐道:“扯下来吧,给这位爷看看。”
“是!”
店小二一一将墙上挂着的一部分衣服,上面的罩着素色套子扯了下来,都是女款的衣裳,且颜色艳丽。
云安看花了眼。
掌柜的说道:“客官您来看看这件,同样是今年年初定下的,这件衣服的颜色太艳,即便是过了守制期京城也没几个人敢穿,洛城偏南,过了年关才适合穿上大氅,年节这么一冲,守制也该过了,客官若是能看得上,便买了去吧,真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呢。”
掌柜的指了指挂在东墙正中间的那件红色的鹤氅,云安的看着这件衣裳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林不羡穿上它的样子,林不羡的肤色偏白,红色很衬她。
而且正如掌柜的所言,年关一冲,守制之气不散也得散了,那时候洛城刚冷下来,林不羡穿正合适。
“爷,您看。这件鹤氅的外料是番邦的舶来品,名曰:羽纱。光洁如丝,却要比绸缎抗皱,里头和您买的那身白色的鹤氅一样,都是白狐毛的,不过这件更珍贵一些,用的是白狐颈下那一簇最细腻的绒毛。”
掌柜的一边说揣摩着云安的神色,补了一句:“巧的是,这件鹤氅所用的白狐毛,和您那件用的,是同一批白狐身上不同的部位。”
“就是它了!”云安心头一动,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掌柜的笑眯了眼,一脸的了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云安腰间的玉佩。
“客官,这件羽纱白狐氅更名贵些,价格么……”
“多少。”
“抵扣掉那位夫人给的定银也要五千两。”
“包起来。”
“是。”
……
买到了好东西,云安兴致大好,关于这两件鹤氅的材料之说,甭管掌柜的是哄自己买东西才这么说,还是确有其事,掌柜的的目的都达到了,云安的确心生欢喜,准备把给林母买的东西也在这家店进行了。
云安环顾一周,在一众艳色衣裳中看到了一抹独特的色彩,是一种碧色,比翡翠更深,却比墨绿要浅,而且通体还泛着一种奇特的光泽。
云安走到那件褂子前,问道:“这件衣裳是什么料子做的?”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件叫鸳鸯裘,是用鸳鸯头顶那一簇翠碧绒毛制成的。”
云安的脑海中闪过在时光岛上看到的一本古籍。关于这类衣服,蓝星上有个比较统一的名字:鸭头裘。
那本书叫《闻见瓣香录》丁集中,有这样一段记载:“鸭头裘,熟鸭头绿毛皮缝为裘,翠光闪烁,艳丽异常,达官多为马褂,于马上衣之,遇雨不濡,但不暖,外耀而已。”
可惜这件褂子,在这个时节送给林母显然不合适,云安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外耀而已。”
听到云安一针见血的评价,掌柜的颇感意外,说道:“客官竟是行家,这件衣服在这个时节穿的确有些不合适了,不过春秋穿上它即便是外出也不怕露水和雨水,做工也是顶好的,若客官瞧得上,价钱好商量。”
“多少?”
“一千八百两。”
云安记得在蓝星的首度博物院里有一件类似的藏品,名叫凫靥裘。不过由于年代问题,不如这件这般艳丽了。
没想到博物馆里陈列的珍宝,在这个星球的这个时代,其价值还不如一件皮毛大衣。
云安决定把它收藏起来,如果……自己还能回到蓝星的话,捐出去也是不错的。
“包起来吧。”
“好嘞!”
云安又看了看,很可惜这里并没有适合林母的衣服,她穿上了属于自己的那件纯白色的鹤氅,剩下的请掌柜的帮忙包好。
打包的时候伙计用了三层布,将衣服裹的密不透风,云安谢过二人,提着包裹出了成衣铺。
提着东西不方便再逛,云安只得往客栈走去,云安刚离开没多久,掌柜的便再次进了里间。
取出纸笔将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均写到了纸上,核对了几遍确定没有遗漏才将信装到了信封里,拿过适才为云安照亮的烛台封了蜡,吹熄了蜡烛。
“德子!”
“掌柜的。”
“把这封信送出去。”
“是。”
伙计将信收到怀中贴身揣着,压了压头上的布帽,飞奔出了成衣铺。
……
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如牛毛,一间小小的成衣铺子,却能拥有几件价值千两的成衣,自然有它的道理。
云安不知道的是:她的身份已经被掌柜的摸透了,而这封信……又被送往何处?
……
云安一回客栈就打开了空间,将送给林不羡的那条羽纱白狐氅和自己用来收藏的鸭头裘都放到了里面,剩下给林威的包裹就随意放到桌上。
云安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的身边绝对不能出现艳色的东西,不过有空间傍身云安自然是不怕的。
暮色四合,京城飘起了鹅毛大雪。
云安决定欣赏一下雪景,顺便测试一下自己新入手的这件鹤氅保暖效果如何,再次出了客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