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第97章

  “二哥说,让我好生准备,明年朝廷或许会开设恩科,这样就不用再等两年了。”

  “恩科?也没听我娘子说朝廷有什么喜事发生啊,国丧还没彻底过去呢。”

  李元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太子薨逝,虽然陛下尚在哀痛中,但太子乃国本,用不了多久朝堂上就会有人提议册立新太子的事宜。估么着最迟过了上元节这件事就会有眉目了,按照以往的惯例,册封完太子,陛下就会以太子的名义开设一场恩科,这批中举的学子,通通都可以算作是东宫的门生。朝廷授予的官职也会与以往有些差别,待到新旧交替时,新皇会从这批官员中挑选一些,委以重任。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儿么?”

  云安听完也替李元感到高兴,说道:“空谷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确是件喜事。”

  “来,喝一杯。”

  李元给云安满上,二人碰过杯子,一饮而尽。

  云安吃了几块鸡肉,看似随意地问道:“昨日我听娘子说,令尊大人病了?衙门的大印交给了钟同知?”

  李元沉吟片刻,说道:“事情确实是这样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已经是李府的弃子了,是没有资格入府侍奉的。但是……我今天从二哥的言谈中感觉到父亲应是无恙的。否则二哥也不会对父亲的病情只字不提,至于是什么原因,云兄自己品吧。我也只能说这么多。”

  云安默默记下,打算回去以后和林不羡研究一下,她抬手给李元倒了一杯酒,说道:“咱们不说这些,令尊大人无恙就好。至于原因么,也不是我这种小民能窥探的,今日之事只是你我闲聊,我不会向外人提及的。”云安暗道:亦溪可不算是外人。

  李元自然地说道:“云兄的人品,我信得过,否则我也不会说了。京城这一趟,见闻如何?说我听听?”

  云安又将能说给李元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二人畅谈大半日,李元听的津津有味。

  云安见该说的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话锋一转,问李元:“你和纤纤姑娘怎么样了?”

  李元的脸上闪过一丝甜蜜,柔声道:“我与纤纤互相引以为知己,这次恩科也是她鼓励我去试一试的,断言我必将有所作为。”

  云安从李元的话里听到了一丝违和,追问道:“等等,你不是说恩科的事情是李二哥告诉你的吗?”

  “没错,确切的消息的确是二哥带来的,但早在数日前,纤纤就曾断言明年必有恩科,让我好生准备。”

  云安眉头紧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李元自顾自地解释道:“纤纤是个才情出众的女子,从前是我眼拙了,只看到了皮相。还要多谢云兄给了我深刻了解纤纤姑娘的机会,从前在那个地方,都是匆匆一瞥不曾深谈,真正接触之后……我发现纤纤姑娘的才情,见识,心胸、并不输于男子。每每得见,都让我受益良多。若是明年真的开设恩科,我定当前往,力图及第。到时衣锦还乡,再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将纤纤姑娘迎娶过门。”

  眼前的李元,简直判若两人。

  云安还记得自己刚认识李元的那会儿,他对玉纤纤的身份是多么介意,虽然没有明说,但云安能从李元的表现里看出:李元是瞧不上玉纤纤的出身的,他觉得自己能不顾旁人眼光迎娶玉纤纤,对后者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对方应该立刻就答应。

  后来李元被逐出了李府,李元虽然没有表明,但他也把这一切罪责都怪在了玉纤纤的头上。

  那时候的李元,别说是玉纤纤,就算是对待林不羡这样的女子,都表现出了这个时代男子特有的傲慢和理所当然,与此刻的表现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云安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份违和感是怎么回事,反正她就是觉得自己离开这一趟,好像有些东西不对劲儿了。

  云安决定找机会去拜访一下玉纤纤。

  “若是如此,我也想去拜访一下纤纤姑娘了,不过明日还有要事,要等到过了这个年再递拜帖了,空谷兄没有意见吧?”

  “这是自然。”

  从李元那儿出来,云安直接回了林府,见云安一身酒气,林不羡笑道:“在李三哥哥那儿吃酒了?”

  “嗯,许久不见,喝了两杯,还碰到李二哥了,名魁,字若谷的。”

  “快把大氅脱了,以免寒气入体,坐过来我泡杯茶给你。”

  “好。”

  云安单手拄着下巴,看林不羡优雅的泡茶姿势,心道:这人可真是赏心悦目。

  林不羡将茶杯递给云安:“尝尝?”

  云安端在鼻子下闻了闻,香气扑鼻,又品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水也细腻。”

  林不羡笑道:“是去年年初取的花瓣雪,今儿午后才启封的,刚煮好水你便回来了,真是个有口福的。”

  云安煞有介事地说道:“还好我没贪杯,不然可就错过了。”

  林不羡嗔了云安一眼,回道:“哪里就能忘了你呢?给你留了半坛,不就在那儿放着呢?”

  云安转头一看,窗前的桌上果然放了一个瓷坛。

  又听林不羡说道:“这是我的习惯,每年的这天我都会用去年攒下的水冲上一杯茶,算是……辞旧迎新吧。你若喜欢……今后可以和我一起。”

  云安心头悸动:这,难道是……年年岁岁共度今日的邀约么?

  “亦溪……”

  “嗯。”

  二人对视,片刻后又顶着一样红润的脸颊错开眼。

  云安的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桌上桌下倒腾了好几次,林不羡倒是比她自然一些,但也没好到那里去。

  云安好想问林不羡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不介意自己女子的身份么?她懂不懂两个女子间的这种邀约意味着什么?

  可话到嘴边,云安却不敢开口。

  她的心中是有一个感觉的,只是眼前的这层窗户纸云安不敢去碰,一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对她来说关乎于做个蓝星人还是燕国人的,一生的抉择。

  二是,云安也怕自己的感觉有误,万一追问起来却发现是自己多情,那又如何自处?

  不过是除夕之前的一杯茶而已,闺蜜之间也可以,朋友之间也使得。

  不是么?

第119章 半夜好眠

  房间中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是如此默契地陷入了沉默,就连表情都是那样的相似。

  云安陷入了自我纠结,一方面她对蓝星还有很深的留恋,牵挂至深的就是家人,再有就是出于自身的顾虑,再怎么说与燕国相比,蓝星也是个科技发达的时空,林府虽然富贵但也弥补不了科技所给大众带来的便利条件。

  在这里,做所有事情的周期都比蓝星长,衣食住行皆是如此,最主要的是这里没有健全的法律制度,依靠人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纠结的另一半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如果说能有什么可以推翻上述一切,那只有眼前的女子了。

  云安想:她对自己的心意,或者是某个朦胧的感觉,是自己认为的那个意思吗?

  这样一个被封建牢牢禁锢又及其保守的女子,她敢么?

  云安感觉自己犹如百爪挠心,憋闷到不行。

  要是林不羡也是个蓝星人,云安还能鼓起勇气来问一问,哎。

  ……

  而坐在云安对面的林不羡,则是另一番心情了——失落又庆幸。

  失落的是云安的沉默和逃离,或许是对方身系重振家族的使命,没有办法答应自己吧。

  而庆幸的,也是这一点。

  要是云安真的答应了自己,林不羡觉得自己或许会陷入更深层次的纠结里。

  并不是她不愿意云安留下来,而是一旦云安答应,那就是长期甚至是一生的事情了。

  林不羡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只要二人达成承诺共识,她就会履行一生。

  但“一生”二字的分量太重,云安是否愿意女扮男装一辈子?若是不愿意,自己该如何做?怎样才能将恢复了女儿身的云安,堂堂正正地留在身边?

  还有她们二人之间的婚事……以及后续所要面临的所有问题。

  林不羡觉得:既然是自己相邀,这些都是自己应该负责的。

  其实,她很希望刚才云安能点头,给自己一个安置后续的名分……

  不过云安并没有回答,林不羡便不再追问,想着:此时自己身边四面楚歌,从前自己认为的倚仗,到头来却都不是自己的。

  这样的自己,如何保护的了云安呢?的确是草率了些,不如再等等吧,等到自己羽翼渐丰,小林府初步成型,再和云安去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

  想通这里,林不羡不再纠结,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云安说:“你不是好奇我和三从兄之间的暗语么?”

  “嗯,是什么?”

  “还记得你上次说的那个‘股份回购’的事情吗?”

  “当然。”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仔细思考了一番,我觉得你的眼光很有远见,先祖们如此设立家规无疑是想促成家族团结,用股份把整个家族都拴在一起,这样就算有朝一日宗家不成器了,分家里总能挑出几个优秀的支撑这个家族。但时过境迁,老规矩弊端初现,我这一代还好,再传两代,出五服的亲戚会越来越多,宗家手中的股份不够,处处被掣肘。不如从我开始,收归股份……原本我打算就定在这次祭祖之后,但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够的,我便想到了三从兄。一来是家族人人都知道三从兄与我素来不睦,二来,三从兄在同辈中的人缘很好,若是连一向和我唱反调的三从兄都没有异议,定能打消半数人的猜忌,到时候我再许以较高的价钱相定能促成。即便有极少数人不参与,只要大股权回拢,也是不怕的。为此我和三从兄达成了约定,许给他同等,可能更多的财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林不彧对我的态度都变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局势不明,我也不想做与人做嫁衣的事情了。而且父亲现在对我们母女万般防备,他只要稍加思索就能看穿我的本意,到时候只会令我更被动。”

  云安叹了一声,答道:“我听……别人说,你捐了一纲的岁入银子?那是多少?”

  “十艘货船,或者二十辆马车,装满便是一纲,不单只收金银,奇珍异宝也可以。”

  “难怪你爹会把你禁足了,明知道他对你不同往日,你又何必触这份霉头?”

  “我也有我的考量……”林不羡看了云安一眼,话止于此。

  云安虽不明深意,也没有再往下问,岁入银子现在成了她的一块心魔,一想到就会感到担忧。

  见云安又有些不振,林不羡柔声道:“天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不如歇吧。”

  “好。”

  各自沐浴完毕,二人一同进入了梦乡。

  云安又做噩梦了……

  林间到处都是尸体,有官兵的也有山贼的,鲜血如红梅洒在雪上,刺目惊心。

  他们的死状很惨烈,死前的最后一个表情也仿佛被这寒天给冻住了似的,凝固在了脸上。

  或惊恐,或不解、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样子。

  伤口一击毙命,鲜血喷涌,迅速致死,快到痛苦还不曾替代脸上的惊愕,就气绝了。

  寒风凛冽,打斗声惊走了林间本就少的可怜的鸟儿,这段不归路上就像只有云安一个活物似的……

  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就知道……”

  “啊!”

  云安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坐在床上。

  耳边响起林不羡担忧又心疼的声音:“又做噩梦了?”

  外面基本还是黑的,只有很稀薄的一丝曙光淡化了夜幕,天还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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