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琳一边点头一边问:“这次给多少?”
“十万。”
江虞拿出手机,把那串长长的数字发到自己微信大号,再转发给田琳。后者闻言愣了几秒,但没多问。
在她看来,即使那女孩容貌出众,歌喉动听,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无法为老板带来任何有效资源,不值这个价,亏。
江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笑,“比我想象中满意。”
哦,千金难买老板开心。
田琳也笑了。
……
离开酒店后,江虞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让司机送田琳去银行,大约十点半,她自己开车到公司。
SIENA MODEL,成立于今年四月的模特经纪公司,到现在未满半年,却已小有规模,在行业内初露头角。它是年轻的,也是非凡的,因为老板是江虞。
江虞十九岁踏入模特圈,只身去国外闯荡,十三年来走遍四大时装周,拿下多个红、蓝奢侈品牌主线代言,十九张四大封面,位列MDC榜第二,是国内唯一跳过“New Supers”直接进入“Legend”级别的模特。
走出国门的模特很多,江虞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如今,职业生涯的巅峰时刻已经过去,她准备退居幕后,培养新人。
公司位于一条充满异国风情的街道上,离得不远就是江城寸土寸金的CBD,门前马路宽阔,沿街两旁栽种着梧桐树,还未到落叶的季节。
“虞姐,钱已经给程小姐转过去了。”田琳比江虞先到,等在办公室,她说完将手中的平板递了过去。
上面是去纽约的公务机飞行计划和行程安排。
“嗯。”
江虞随手放了包,坐下来,指尖缓缓划过屏幕,“为什么提前了一天?”
“这次时间很宽裕,不用那么赶,提前一天去可以充分休息、倒时差,免得影响你试装的状态。”田琳抬头笑了笑,虽然她们是上下级关系,但平常私下里相处更像朋友。
她跟在江虞身边八年,除睡觉、上厕所之外几乎形影不离,是江虞遍布全球的众多助理当中的“头儿”,没人比她更了解江虞。
听她说完,江虞略微沉吟了会儿,点头道:“可以。”
又到时装季了。
今年上半年的秋冬季,是她最后一次走完全部时装周,总共四十二场。下半年即将到来的春夏季,她只去纽约,以后会渐渐以看秀为主,其余时间要么出席品牌活动,要么在国内打理公司。
想起从前,每天睁眼就是试装、造型、拍摄、走秀,最忙的时候像赶场子,不是在车上就是在飞机上。
时间突然空了许多,竟有些不习惯。
原本她计划今晚回家住,明晚再去酒店逗逗小朋友,眼下行程有调整,今晚是回家还是去酒店,要重新考虑。
她脑海中浮现一双清澈透亮的黑眸。
容易害羞泛红的脸蛋,绵白的耳垂,柳条似的腰,唇边的棕色小痣……
这瞬间,已经做出了选择——才刚捕获的小金丝雀,新鲜感正浓,喜欢得不得了,她怎么舍得丢下,独自回那空旷冷清的家。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再安排一个司机过来。”江虞习惯性拉开抽屉,摸出打火机,却找不见烟盒,才想起自己最近正在戒烟,都扔了。
她望着空空如也的抽屉,拧了下眉,继续说:“要女司机,驾龄五年以上,性格沉稳脑子灵活。”
“好,”田琳立刻起身冲过去,劈手夺走了她指间的打火机,“你是觉得现在这个司机不安全吗?”
江虞眼睁睁看着她没收掉,不禁露出无奈的笑,摇了摇头,“给小朋友单独配辆车,这段时间接送她。”
田琳压下心头涌起的疑虑,认真想了会儿说:“你库里有辆捷豹XJ空了挺久的,正好合适。”
“不行,太危险了。”
“啊?”
“她还在读书……”江虞微微挑了下眉,纤白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大学校园里人多眼杂,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惹人注意,目前她还不清楚小朋友在学校的情况,虽然不妨事,但要防患于未然。
她眼神意味分明,声音却没什么起伏:“买辆新车,价位在三十万以下,路面上经常能看见的品牌,用你的名字,到时候用不上了就送你。”
田琳恍然大悟。
以前的情人们,接送都是随老板自己坐的车,再不济,让生活助理跑腿,怎么方便怎么来。至于昨天那个女孩子……总之,这样一来,成本又拉高了不少。
“再去酒店附近的小区租一套两居室,离酒店越近越好,空在那里,不用动,然后去打探一下她在学校的大概情况。”江虞眸色晦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田琳都记了下来,开她玩笑说:“这到底是养情人还是女朋友。”
“女朋友会需要我养着吗?”
“不用钱养,要用心养。”
江虞默不作声地笑了。
钱她有,心没有。
交代完所有事情,田琳去忙了,江虞接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挂掉后,视线不经意扫过手机上的软件图标。
她记得,里面存着很多学习资料。
适合小朋友这样的新手。
江虞凝视着图标,忽然又生出了逗弄的念头,点进去,把链接分享给程苏然,附上四位码,然后发送语音:
“小朋友,好好学习。”
第4章
客厅里空空荡荡,程苏然独自坐在沙发上出神。
鼻尖还残留着清淡的忍冬和鸢尾的香气,是金主姐姐的味道,随着香味一并深入她心底的,还有那句话暗含的潜台词——小朋友要乖,不该问的别问。
在金主身边生存,这是要学的第一课。
诸如名字、身份这类问题,也不是她该问的,她只乖乖听话就好了。但也许是面熟的缘故,她心里总存了一点幻想,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程苏然拉回了思绪,低头看手机。
昨晚兼职的工资到账了,银行卡余额一万零五百块。这些钱是她暑假打三份工,加上剩余的奖学金,辛辛苦苦存下来的。
再过几天开学,大三了,她计划参加的专业考试光报名费就要两千多,还得吃饭生活,所以这些钱是留一部分给自己,还是全部转给姑姑,她纠结了很久。
奶奶住在ICU,或许没几天了,即使能撑过去,也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她倾尽所有,最多拖延些时间。
何况她们祖孙之间本来就感情浅淡。
可是如果自己没有尽力,道德和良心上就过不去,不管怎么说,那是给过她一口饭吃的人。
程苏然内心天人交战,一时做不了决定,姑姑已经在微信上狂轰滥炸她,那充斥着埋怨的字眼,刀子般嵌入她心头血肉,刺得她脑子里神经突突地跳。
[我知道了你就是装死,不想管你奶奶,白眼狼,当初就不该管你!]
[你姐也才刚毕业,没工作没收入,都把自己攒的压岁钱拿出来了,你想一毛不拔?是个人吗?]
[我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跟你奶奶两个拖油瓶……]
连续几条后戛然而止。
程苏然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手指在屏幕上艰难地滑动着,她将一万块转入微信,发给姑姑,只为自己留了五百应急。
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她的心控制不住地疼了一下,像是生生剜去一块肉。
等了会儿,姑姑没有回复。
今天还有最后两节家教课要上,算算时间该出发了,程苏然没再等,起来收拾好东西,出门。
八月末的天气依然炎热,烈日晒得头顶发烫,在室外走几分钟就要出一身汗。
程苏然朝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水绿的纱衣轻巧地拢住白色长裙,随着迈开的步伐浮动,像一株清新素雅的小茉莉。
刚到站台,手机响了。
她抬头看了眼大显示屏,绕到站牌背后,悄悄避开其他等车的人,才接了,“喂?姑……”
“怎个回事啊你?就那么点钱还不够你奶两天用的,磨唧好些久给我这抠抠搜搜,没良心的东西!”不等她说完,电话里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程苏然眼眶泛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她很想争辩,甚至破口大骂回去,可是话涌到嘴边绕了一圈又吞进肚里。
不能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我只有这么多,暑假兼职的工资和存下来的奖学金,全给你了,开学之后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
话说完,姑姑沉默了几秒。
“一点没得用,叫你早些出去打工,读什么高中……”她骂骂咧咧挂掉电话。
水汽漫上眼底,程苏然强忍住泪意,抬起头。
天空被树木茂盛的枝叶遮住,凉阴阴的,阳光透过绿叶缝隙落在她脸上,温度不那么灼人,柔和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是姑姑养大了她,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添她一双筷子一个碗,是很艰难的,所以,挨两句骂也没什么。成年人了,扛得住。
程苏然劝了自己一会儿,眼睛里湿热退去,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手机又震动了下。
银行的短信,十万元已到账。
她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确认后面是五个零,才反应过来,这是金主姐姐给她打的款……
心猝然一跃,绝处逢生。
一串冷冰冰的数字,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仿佛身后有了依靠和退路,不再是万丈深渊。她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没有戾气,没有委屈。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过来,程苏然收起手机,一颗心也踏踏实实放回去,跟着其他人上了车。
傍晚,太阳落了山,天空呈现出橘红与紫蓝交错融合的景色。
家教课结束,程苏然拿到最后一笔工资,回了趟学校。暮色之中,偌大的校园空旷宁静,从正门口到宿舍楼这段长长的路上,只有清洁阿姨的身影。
暑假她申请了留校,这两个月一直住在宿舍里。
四人间,上床下桌柜,有空调、独卫、大阳台,她的东西很少,桌上洗手台上摆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