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兀传来声音。
江虞猛然回神,转过身,只见白露款款走过来,同自己一样,披头散发,穿着毛绒睡衣。
“怎么还不睡?”她淡淡问。
白露眉眼间没有丝毫倦色,不像是起夜或被吵醒的样子,笑着抱住她,“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大半夜不睡觉,在阳台上吞云吐雾,原来是烟瘾犯了,哈哈哈……”
细瘦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腰,整个人亲密地贴上来。
江虞却也没挣脱,掸了掸烟卷,轻吸一口,视线转回去,“睡不着。”
“你妹妹呢?她喝那么多没事吧?”白露用脸蹭她头发。
淡淡烟雾吐出来,无声融散在空气中。
江虞沉默片刻,说:“她不是我妹妹。”
白露稍有怔愣,没想到她会直白告诉自己,本来已做好帮忙隐瞒的准备了。“好吧,我知道,是你养的情人。”
“嗯。”
江虞低笑两声,烟灰自指间簌簌掉落。
“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要是像你这样有钱有地位,我能养十个。”白露嗤笑,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一面说着一面夹住她指间的烟卷,取走了,凑到自己唇边,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温热的呼吸夹杂着烟雾尽数扑在她脸上。
“味道挺不错。”
声线低哑,眼神暧昧。
江虞微微皱眉,轻斥道:“别闹。”
“好,晚安。”白露挑眉娇笑,抓过她的手,把烧了一半的烟卷夹回去,转身离开。
江虞静默在原地出神。
半晌,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将手中半支烟摁灭在铁栏杆上,丢进了垃圾桶……
……
翌日上午,办完抽奖活动,江虞以公司的名义给每个人发了红包。
明天就要飞欧洲,她必须提前回去收拾行李,一早打电话给小周交代清楚了,中午吃完饭,她带着程苏然和田琳返回市区。
昨夜宿醉,程苏然睡到十点多醒,晕晕乎乎吃午饭,坐上回市区的车才清醒了点。
她软绵绵地靠在江虞怀里,心口揣着块沉甸甸的石头,闷得喘不过气。
睡一觉也没有好。
她可能不会好了。
溺水的感觉,拼命想抓住什么,越挣扎,沉得越快。
到了酒店,江虞交代司机送田琳回去,牵着程苏然上了楼,回到属于两人的“小窝”。
“然然,头还疼吗?去房间再睡会儿吧,姐姐先收拾东西,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
“睡不着,我就坐这里。”程苏然抿了抿唇,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走到沙发边坐下,便不再说话了。
江虞怔了一怔,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却也说不上什么,没多问,转身进了主卧。
只用了十分钟,她把收拾好的大行李箱推到门边,走出房间,只见程苏然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姿势不变,像个木头人。
“然然?”
“哎。”
女孩抬起头,眼神有一瞬的茫然,刹那间又恢复了清明,露出笑容,“姐姐,晚上吃什么呀?”
“吃你喜欢的。”江虞挨着她坐下,长臂一伸,将人搂进怀里。
一个轻盈的吻落在她唇瓣上。
“明天下午要不要送姐姐去机场,嗯?如果有课就算了,哦,不对,你在期末复习,应该没课了吧?还是好好复习,好好考试,等姐姐回来。”她噙着淡笑,嘴里碎碎念,宠溺的眼神是温柔乡。
程苏然贪恋地看着她,又失了神。
“这次主要在巴黎、米兰和纽约,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想要什么礼物?姐姐给你带。”
“我不要礼物……”
“嗯?”江虞好笑地挑眉。
程苏然注视着她,重重地咬了下嘴唇,轻声说:“我想要你。”
空气刹那凝固。
江虞的笑容也凝结了,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眸里情愫渐浓,深情款款,她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骤然慌了神。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要礼物,不要钱……我想要你……”程苏然抽着气,眼眶泛红,一字一句地重复。
心口沉甸甸的大石头轰然坠地。
她没有退路了。
也没有再支撑下去的力量。
“姐姐……我知道我不应该……不应该贪心,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对不起……对不起……”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那些矫情的,泛滥的,幼稚的话。
眼泪汹涌而出,她抱住江虞失声痛哭。
江虞双目呆滞,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成千上万只苍蝇振翅乱飞,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突兀地胀痛起来。
碎片般的画面在她眼前闪啊闪……
失控了。
“程苏然。”
江虞深呼吸,嘴唇颤抖着吐出冰冷字眼:“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她猛地推开怀里人。
程苏然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从沙发上滚了下去,跌坐在地,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绝望地看着江虞。
那人脸色灰暗,眼神阴冷,居高临下俯视她。
“到此为止。”
“姐姐……”程苏然爬起来,伸手试图去抓她的衣服。
江虞迅速起身,避之不及似的躲开那只手,一阵风般走到门边,抓过行李箱,决然离去。
第71章
大门“砰”地关上,整层楼都仿佛震了一震。
程苏然心随这声巨响打了个颤,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盯着那扇门发愣,脑子里白一会儿乱一会儿。
到此为止……
是不是终止合约的意思?
她恍惚反应过来,心里紧绷的弦倏地断裂,跌跌撞撞追出去。
外厅空空荡荡,电梯已下到一楼。
手指颤巍巍按下键,看着不断升高的楼层数字,她心跳如擂鼓,愈发急迫,门开便栽了进去,按下一楼。
大堂只有零星几个办理入住或退房的客人。
程苏然茫然环顾四周,寻不见那人的身影,又闷头跑出大门。
酒店大门前是喷泉广场,视野开阔,两旁栽种着景观树,形成一条林荫道直通往地下车库,此时正是冬天,树叶凋零,只剩光秃秃的茎干枝丫。
广场靠近马路那头,女人修长挺立的身影映入眼帘,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好像在等人。
“姐姐——”程苏然飞奔过去。
那背影僵了僵。
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缓缓驶近,停在女人身前,只见她迫不及待拉开车门,拎起箱子胡乱往里塞,人也上去了,迅速关门。
仅仅还有两三步的距离,程苏然眼睁睁看着车子绝尘而去,下意识去追,“姐姐……姐姐……”
她奋力奔跑,飞扬的眼泪落在脚边,溅碎了。大量冰冷的空气灌入喉咙,刺得胸腔生疼。
车子越来越远。
程苏然一个踉跄跌倒了,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愈多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抬头,朦胧泪眼中只有那辆车红黄相交的尾灯。
那团红好像亮了一下。
是刹车灯!
只要踩了刹车就亮的……它会停下吗?是姐姐的意思吗?
程苏然顾不得膝盖疼痛,爬起来继续跑,可很快那辆车又一次加速,离她更远了,消失在前方路口的拐角。
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喘着气。
姐姐不要她了。
姐姐心里根本没有她幻想出来的位置。
从说出口那一刻开始,就该预料到这个结果,现实冷酷无情,可纵使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洒脱。
天色阴沉沉的,正当下午,却像要入夜,冷风吹乱她的碎发,灌入她心底破开的大洞,酸酸麻麻地疼。
不知站了多久,手脚冷得快失去知觉,程苏然终于缓过神,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
车子停在路边。
江虞头靠窗,双目紧闭,食指抵着太阳穴轻轻揉。
“江总,那个女孩子回去了。”前面传来司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