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霜眼角发红,脆弱的仿佛一尊琉璃美人,身上满是裂痕,她哑声说道:“我告诉你,我只要一想到会被你吃掉,就感觉特别恶心。”
恶心?
是憎恶。
桑露一怔,手没有再握紧。过于复杂的情绪让她无法理解,陷入了内心的迷乱当中,她仿佛跟着夏未霜感受到了窒息,如同沉浸在海中的时候,永远无法将深海中的一切理解明白。
而夏未霜,压下了另一片被自己破坏的铁网。
霎时间,她与桑露一同向下方坠去。
风在发梢间向上,她抬起手捂住桑露的眼睛,在她耳边笑着说:“去死吧,怪物。”
在接连的伤害之下,桑露的触角不再像最初那样灵敏,她没能勾住铁网,只能随夏未霜一同坠落。
她想要吃掉夏未霜,想要将她彻底占据,想要得到她的一切——是的,这是死亡无疑。
然而桑露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又要在半空的时候将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她在下方,夏未霜在上方。
哗啦一声,她们坠入了盐水池中,溅起无数水花。
桑露伸手刺入反应槽,苍白的身躯在此刻爆发出强劲的可怕的力量,沉重的反应器被破坏,水流顺着破洞倾泻而出,而她也通过刺入金属壁的力量带着夏未霜向上翻出了反应槽。
两人摔在地上,地上一片泥泞。
夏未霜浑身湿透,伤口被蛰的生疼,她狼狈地爬起身,执着地向桑露爬去。
桑露却平静地躺在地上,这一刻,两人的位置彻底颠倒。
然而她依旧没有产生夏未霜认为她理应产生的反应,她充斥着对夏未霜的喜欢与极端扭曲的爱意。
夏未霜颤抖着跪在桑露身上,按压住她的肩膀。
躺在地上的怪物平静而喜乐,看起来处于优势的人类却颤抖的仿佛下一秒便要崩溃。
“原来霜霜,想要杀死我,为什么?”桑露问她,“是因为也想吃掉我?”
夏未霜的眼神有些涣散,胃部灼烧一般的疼痛,她没有给出答案,而是拔出绑在大腿上的锥子,高高举起。
只要对准桑露最脆弱的眼睛刺下,她便将最大可能地杀死她。
桑露扬起嘴角,笑着说:“我感受到了,喜欢我,霜霜喜欢我,是我,一定是我,只能是我!”
夏未霜开始颤抖,她低下头,碎发垂在脸边。
她无法看着桑露的脸做这种事,她无法破坏爱人的容颜。
“我做不到……”夏未霜带着哭腔说,“我做不到!”
“因为霜霜喜欢我啊!”桑露高兴地说道,妖异的紫眸带着极端兴奋的暗涌,“这样,让我吃掉你,融为一体!”
可紧接着,她又有些疑惑。
桑露伸出手去触碰夏未霜的脸颊,她其实仍旧强大,只是在此刻感到疑惑:“还有憎恨,也是我——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喜欢我,为什么又恨我。霜霜……”
桑露忽然皱了下眉,她看到夏未霜的唇瓣嗫嚅,听到她虚弱的声音,却无法理解。甚至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嫉妒与复杂的愤怒——来源于无能为力的恐惧。
“霜霜在看谁?”
夏未霜的目光越过了桑露,看向了她的前方,看向桑露的头顶,那是一片空幽,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看她。
夏未霜带着一种脆弱又讨好的神情,像是疯子一样自言自语地道歉:“对不起,我看到没有办法狠下心,我以为自己可以避免最恶心的终点,但是——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桑露去抓她的手,去碰她的脸颊和唇瓣,愤怒地说道:“霜霜在看谁?看我啊,看我!”
夏未霜说着说着,带上了羞怯的笑,一如桑露记忆中那样甜美:“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不过没关系,放心,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开心地说道:“我马上就要来找你了,桑露,你是不是也很想我?”
这一刻,两人就连表情都颠倒了过来。
桑露愤怒地颤栗着,她试图将夏未霜包裹,试图逼迫她看向自己:“霜霜只能喜欢我,霜霜喜欢桑露,我就是桑露,看着我,看我!”
夏未霜终于低下头来看向被她桎梏住的唤自己为桑露的怪物,只是此刻,她的眼中已然全是冷漠。
她在看着她,又仿佛没有在看她。
桑露睁大眼瞳,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喜欢,喜欢呢?霜霜的喜欢呢!”
啪嗒啪嗒。
一滴又一滴鲜红的液体滴落到桑露脸上,明明滑过空中已经变凉,却像火点一样烫的桑露无比疼痛。
她不可置信地沾了一点这猩红,她看到夏未霜的口鼻正在不住向外涌出鲜红血液。
“你做了什么?”桑露惊惧地问道,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浓碱一样腐蚀着她的灵魂。
夏未霜漠然地看着她,说道:“我提前服了毒,还以为你把我吃掉之前不会这么快出现症状……是我失误了,被你提前发现有点糟糕,不过……”
她勾了勾唇角,讥讽道:“你不是想吃掉我吗?多好,一起下地狱吧。”
话音落下,夏未霜闭上了眼睛,脆弱的身躯彻底崩溃,她失去所有力气却带着笑跌进桑露怀中。
这尊琉璃美人,于此刻破碎。
桑露张着手臂,如同拥抱主动投向自己怀中的爱人。
寂静的工厂内死气沉沉,微弱的火焰似乎一阵风便能熄灭。
在这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怪异苍白的身躯如同死尸,她的双手伸向上方仿佛仍期待抓住点什么。倒在她怀中的女子则推开死亡的大门,使让其痴迷的温度一点一点离散。
“霜霜……”桑露轻轻唤了声。
两行透明的液体不断从怪物眼角滑落,这一刻,她仿佛得到了什么,又似乎失去了什么。
她忽然间,不想吃掉霜霜了。
第67章
阴沉沉的云终于兜不住满溢的水分,伴随着雷鸣声,细雨密密地倾洒了下来。
它们冲刷过闷热的空气,打到屋顶,又顺着排水口倾泻而出。
每一片草叶都被雨水润湿,每一扇窗户都沾染了凉丝丝的水汽。
昏暗冷清的工厂内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混战,地上涌动着一片深色的暗影,像是一团淤泥又像是某种奇怪的生物。
咕叽咕叽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厂子里无比清晰,若有若无的回音使得这声音更添几分阴森。
庞大阴影向上涌去,伸出黏连的纤长触角,勾住一切可以利用的借力物,带着那看起来便极度古怪而沉重的身躯攀爬向上。
她有意避开了地上的盐和水,顺着铁网和梯子向上爬去,天窗是开着的,雨水顺势打了进来。
豆大的雨点击打到金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嘈杂地如同最烂的乐曲。
首先出现的是黑色的发丝与妖异的容颜,只是此时那双深紫的眼瞳空洞而混乱,殷红的唇微微张着,时不时便溢出一缕黑红的液体。
随后是雪白修长的脖颈与姣美的上身,红裙被打湿显出深浅不一的暗红,她在雨水当中湿淋淋地呼吸起伏。她美艳的让人痴迷,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诡魅,仿佛在这红粉皮囊下藏着的,是嗜血食肉的精怪。
任何经由她身边的猎物都将一边受其蛊惑一边担惊受怕,她是包裹蜜糖的毒药,让人恐惧万分却又欲罢不能。
最终,只能被她吞噬个干净。
然而此时露出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她伸着双臂,勾着烟筒继续向上,这时藏匿于暗处的庞大阴影,终于也顺着天窗挤了出来,彻底暴露于这片天地当中。
那是何等扭曲骇人的肢体……不,那怎么能称之为肢体呢,那不过是一团庞大的肉,仿佛孕育着生命的胚胎,又好像沉眠时期的肉茧。
她的腰下本该是臀与腿,此时却如蛇一般将腰肢拉长些许,被白中泛着浅粉的呈巨大椭圆状的肉瘤连接着。
或许仅仅如此还不会让人恐惧,但那肉瘤上却泛着一条又一条粗长狰狞的紫色血管,蔓延如同地狱的符文。十余条细小的触角从肉瘤上生出,灵活地连接在烟筒外壁上,小心翼翼地拖着这沉重的一团。
仿佛这里面藏着十分重要的珍宝,细细看去,似乎能看到这庞大肉瘤忽然胎动了下,或许这里,当真养育着一条生命……
她终于从天窗涌出,仍旧没有停下,攀附着高耸的烟筒继续向上。
细密的雨水冲刷在她身上,将盐液冲尽,她垂下细密的眼睫,感受皮肤一点一点修复,承接雨水的滋润。
许久,她单手勾着烟筒,忽然身子一歪,长发随之在雨中甩了甩。她看向了工厂外游荡的丧尸。
混乱的眼神渐渐凝聚,贪婪与汹涌的渴求将她淹没,她说:“好饿……”
而后,便拖曳着沉重而诡异的身体,向丧尸聚集的地方爬去。
她是雨中的怪物,猎取一颗又一颗力量的源泉,统统塞入嘴巴,嚼的嘎吱嘎吱。她像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黑洞一样,几乎没有半刻停歇,街道上的丧尸被杀光了,她便继续向外爬。
不够,不够,还不够……
她眼中升起愤怒与恐惧混杂的情绪,而后看向了某个方向。
呼——那里,有更精纯的能量。
……
振华大酒店内,魏云琅看着窗外的阴雨,对米乐乐说:“时机到了。”
“我们现在走吗?”
魏云琅点点头,说:“就是现在。”
通过几日的配合,那群人总算是对他们放松了些警惕,至少肯把鞋子还给两人了,不过外面的走廊和酒店大门还是有守卫。
魏云琅通过自己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和拍马屁的功力,成功套出重要的情报——据说光明神教每到雨天便会举行一个神秘仪式,只有正式教众才能参与。
这个仪式十分重要,大家都很认真。
既然这么认真,肯定就无法顾全防卫了,毕竟他们教众人少。
而现在,魏云琅和米乐乐才入教几天,还没通过考试,不能算正式教众。
他刚才一直在窗边观察,发现门口的守卫离开了大半,现在只剩下一人,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唯一比较困难的是车子,不过车子可以路上再找。现在两人的伤已经养好,除非再次遇到之前那个三头六臂怪,不然还是可以应对寻常的丧尸的。
虽然其他的东西没了,但现在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去找夏未霜。
连着两天晚上天气都不好,没星星没月亮,魏云琅很是郁闷,不过他之前一直有观察,确定夏未霜还在自己卜算的位置。
魏云琅从床垫下翻出用碎瓷片、胶带和马桶刷制成的武器,交给米乐乐让她拿着防身,然后将窗帘卸下,和床单一起搓成了绳子。
他把绳子系在床脚固定好,然后又在自己腰上缠一圈,抬手招呼米乐乐,蹲下身,正准备背着她跑路。
忽然,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