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说到“吴显意”这三个字的时候,唐见微再也不说话,只有淡淡的苦笑。
她和大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吴显容曾经在心里这样想过。
她们其实还是喜欢着对方的吧?毕竟婚约可从来都没有取消。
她迫切想要大姐说句话,就算一句辩白的话都好。
她想要知道,她从小就崇拜的大姐有她的苦衷,并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吴显容凝视着吴显意的背影,胸口不住地起伏。
她想要个答案!
“天子指婚,岂容旁人指摘。”吴显意居然这样说,“阿姿,你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语气依旧冷得像冰,听不出任何留恋。
没有半分情义。
那夜,吴显容不用任何人看管,哪儿也没去。
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唐见微写给她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眼泪打湿了枕头。
似乎就在这一夜,这位向来衣食无忧的吴家二娘子,在朦胧之中,看清了一点人生的真相。
那凌厉地切开幻想,不留任何情面的真相。
……
送亲的队伍很快集结。
唐见微身边只有紫檀一个家奴,而姐姐,她是一定会带上一块儿去夙县的。
本来她想着她们姐妹主仆仨一同上路,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还是长公主心肠好:“虽说现在太平盛世,官道上都有巡查的骑卫,少见悍匪。可毕竟夙县距离博陵山高路远的,你呢,是天子指婚,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丢的可是我们天家的脸。”
卫慈送了她四位身怀武艺又十分贴心的小娘子,一路护送她们去夙县。
唐见微心想“原来您也知道夙县远?”,嘴上谢过殿下隆恩。
紫檀还在恍惚,无法相信她们就要去南蛮之地的事实。
而唐见微已经想开了。
她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这是天子的旨意,谁敢违抗。
而且卫慈说得对,她不走的话只会白白丢了命。
在离开博陵之前,她有件要事一定要办。
想到此事,唐见微眼神逐渐锋锐。
博陵,唐府。
杨氏早上起来就开始头疼,将家里的现钱点完之后,更是差点心痛而亡。
这不肖子又去赌!
前几日她点银票,已经只剩下五千两,今日再点,只有两千两?!
因为唐士瞻一案,杨氏一家虽没受到牵连,可也被罚了一大笔钱,连田地也被收去不少。
杨氏一边在帮着张罗唐玲琅的亲事,一边还要去铺子里追租,而唐序明呢?!
除了去赌坊一掷千金,还会什么!
就连让他抓两个小娘皮回来他都办不成!
还和什么金吾卫旅帅称兄道弟?
当兄弟有没有他的份不知道,当冤大头他肯定位列第一,没人抢得过他!
那庞家迎亲队的人住在唐家也好几日了,成天吃吃喝喝,仿佛饿殍投胎!
再不将唐三娘抓回来,丢给庞家,让这群讨债鬼赶紧走人,杨氏觉得自己能被气死。
杨氏怄了一肚子的火,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教训一番,顺便商讨一下如何应付庞家迎亲队那帮粗人。
没想到没等到儿子,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唐见微?
唐见微孤身一人从大门而入,站在唐家的前厅。
杨氏收到家奴来报,立即和唐玲琅走了出来,纳闷地看着唐见微。
“她为何回回来……”唐玲琅挽着杨氏,在她耳边嘀咕着。
杨氏呵呵一声,对唐见微道:“三娘知道回来就好,想必你耶娘知道了也能瞑目。既然回来了,就跟庞家人走吧。你夫家可恭候你多时了!”
说着杨氏向查叔使了个眼色,让他将人拿下。
可查叔却是没动,神色有点焦躁。
杨氏不明所以,唐见微不仅没慌张,反而从容地坐到了胡椅上,对杨氏说:
“夫家?我的确要成亲了,不过和你那庞氏没什么关系。”
“你要成亲?”杨氏更不明白了,“你都已经是庞家人了,还在外面招惹什么不三不四的玩意?唐见微,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唐家的女儿!你耶娘不在了,你的亲事自然是由我做主!你如何说嫁给谁就嫁给谁?你可还知道‘孝’这个字有几笔几画?!”
杨氏气势汹汹,说到激动之处,手里的长杖“咣”地一声杵在地上,震得唐玲琅一抖,耳朵里嗡嗡地疼。
面对瞪圆了眼的杨氏,唐见微不怒反笑,将手里的黄纸卷轴抬起来,对着杨氏,示意她拿去看看。
杨氏不解,查叔接了过来,展开一瞧,果然如他所想,真的是敕旨!
查叔双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杨氏奇怪:“你在做什么?!”
查叔颤着声道:“这,这是天子的敕旨!”
此话一出,杨氏急忙看向那黄纸。
黄纸上明明白白印着天子印玺,还有朱砂笔写的一个大大的“可”字。
杨氏惶恐地看向唐见微:“你,你从哪儿弄来的?!”
唐见微道:“怎么,阿婆见到天子敕旨居然不跪?可是觉得天子不配你一拜吗?”
被她这么一说,杨氏大惊失色,立即跪地行礼,连带着唐玲琅和一屋子的人全都伏地,长拜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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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少悬:我要温柔善良的仙女姐姐啊啊啊
唐见微:你马上就能得到了,虽然会附送一个妖精妹妹。
童少悬:……?
童母:我觉得咱们童府还能再抢救一下。
童父:都是纸糊的一家,谁比谁高贵。
第20章
唐见微在唐家前厅一个字一个字读完了敕旨, 杨氏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夙县童家?
这是谁?好像依稀听说过,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儿听过。
如今, 不管童家是哪路神仙,敕旨出自天子之手,杨氏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她让庞家那伙人千里迢迢过来迎亲,白吃白喝了那么久不说,如今又要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跟他们解释,这亲是结不成了……
杨氏气得脑壳一阵阵地疼。
杨氏一干人拜了天子,唐见微将敕旨收好。
杨氏心里憋着气, 可思绪转了转,很快摆上一副笑容,对唐见微笑道:
“恭喜三娘贺喜三娘,由天子作主,攀上了这门好亲事。让你嫁去夙县,那童家一定是夙县有头有脸的豪绅了。往后三娘这荣华富贵只怕是享不尽呐。”
即便不知道童家是何来头,可是那夙县是什么地方, 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东南三州之一的昂州一隅夙县, 屁大点的乡下地方,就算童家是那儿的地头蛇, 也不过是泥腿子田舍汉。
即便是天子指婚, 唐见微下嫁也是事实。
杨氏方才那番话自然是讽刺。
唐见微嫁到夙县,她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杨氏话里的嘲讽落在唐见微耳朵里, 也没生出什么波澜。
在来唐府之前, 唐见微就已经想到杨氏的嘴里能蹦出些什么词儿。
唐见微道:“听阿婆这意思, 是不知道夙县童氏到底是什么人。”
杨氏心上稍稍一紧, 忽然想了起来。
夙县童氏?不是八年前被退婚的那家人么?童少悬, 也是当初想要嫁到童府,最后也没能得逞的那位病弱小娘子吗?
看来唐见微似乎还不知道此事,杨氏更得意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她。哎呀,阿慎,你和童氏当真是有不解之缘呐。”
杨氏是打心底里乐出来的笑,挽着她的唐玲琅也乐不可支: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妹妹,你和那夙县村姑缘分不浅,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并不知道当初阿翁退婚一事的唐见微迎着讥笑声,摇了摇头,虽然对方的态度让她有些疑惑,可是她想要的词得继续说下,便颇为遗憾地说:
“阿婆出身靖州庞氏孤陋寡闻也就算了,没想到二姐你整日在博陵内结朋交友却不知宿县童氏的来历,当真是井底之蛙。”
唐玲琅脸色一转,呵斥道:“你说谁是井底之蛙!”
唐见微面不改色:“那你如何说得出童氏是‘村姑’这样无脑的话来?童氏虽在夙县,可夙县也是昂州第二大县,并非偏僻小村。更重要的是,你们可知童少悬外祖家是谁?”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