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童少悬皱眉,“觉得可爱就多说几句,以前没觉得你这般轻浮。”
唐见微低着头笑着,从牙缝地挤出几个字:“我可比你想得轻浮多了,以后你会慢慢见识到真实的我,御赐夫人。”
御赐夫人?
便是在讥讽她俩并非真正伴侣,而是的天子赐下来,迫不得已结成的一对。
话是没错,可唐见微这话明显是在刺童少悬。
童少悬也懒得再管她,专心吃晚膳。
葛寻晴倒是心无城府,唐见微问什么她说什么。
一方面是对唐见微不设防,另一方面她吃红烧猪肘子吃得太快太猛,全身的血液都流到胃里,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是凭着直觉在答话。
童博夷在帮忙童家打理铺子收租钱,自小在县里长大,县令的属官他也认识一二,便也加入到她们的谈话中来。
从葛寻晴和童博夷的话里得到了不少关于县令的事儿。
据说这县令姓佘,五年前调到此处后便再也没挪过窝,似乎也不想挪窝。
别的地方官都想着能有机会腾挪入京,京城乃是权力中心,只有回到博陵府才有可能继续往上登攀,留在地方的话做到头也就是个州长官。
即便是当了州里的一把手那也是刺史,小小的县令还是无法比的。
可这佘县令连刺史都不在意,似乎对安逸地待在夙县一事非常满意。
“不难理解。”童长廷手里拿着的吃了一半的猪肘子,又啃了一大口之好正色道,“咱们夙县虽算不上什么巨富要塞,却也是物产丰富港口众多。水路与万向之路的水上主道相接,西北六大州的水产都得从咱们这儿走,更不用说白头山和扶沧山上的山珍异宝,数都数不过来!”
山上还有山珍?回头一定得再去寻一寻。
唐见微这个北方人对山珍似乎不太敏锐,但只要是个“珍”必定是高价,对于买卖上的事唐见微却从来不落下。
山珍也是一条致富路,等她手里的本钱越来越多,也就可以不再做早点这种小本生意,倒腾更大的了。
葛寻晴说这佘县令本就是本地人,一大家族的人都在夙县和隔壁的€€县,枝叶遍布整个昂州,算是昂州的土皇帝。
在昂州过得这般滋润,何苦再跑到博陵去摸爬滚打?
葛寻晴道:“若我是县令的话,我也愿意留在夙县。”
虽说如此,唐见微依然嗅到了一丝诡谲的气味。
从小到大她的直觉都相当敏锐,这县令必定有他人所不知的秘密。
明日偷偷跟着祭奉的队伍去山上一探便知。
.
第二天一大早唐见微将早点准备好了,跟紫檀交待:
“回头到了时辰你便将摊支出去,无论上多少人你就保持自己的速度,不用着急,千万别手忙脚乱。最重要的是收钱收明白了。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就去找东院的人帮个忙,嘴甜点也不会掉层皮。”
“三娘,你真的要去啊?”紫檀担心她,“你从未见过那县令,也不知道这县令背后是什么人,贸然追踪的话我怕你会有危险。”
虽然唐见微没有跟紫檀具体说过她要做什么,可两人朝夕相对,紫檀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放心,不会有事的。当初在博陵九死一生我不也活着过来了么。”唐见微轻松地笑笑,“更何况我只不过是去探查探查,并不打算招惹对方。你也别瞎想,自己吓唬自己了。”
“可是三娘……”
唐见微没让她继续说,冷下了脸道: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办。我已经失去了家人,我没有了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我不可能置之不理。耶娘他们在天上看着我,我不会忘记我姓什么,我是谁。紫檀,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也有需要去完成的事情。就算铤而走险,我也必须去。”
唐见微都这样说了,紫檀还有什么可再阻拦的?
更何况说到底,即便关系再好她们也是主仆。
唐见微决定的事,紫檀只能遵从。
“对了,此事不要告诉秋心,她若问起你就说我出门采购食材了。更不可让童少悬她们知道,童家都是良善之人,我可不想连累童家。”
“好,明白了。我等你回来啊三娘。”紫檀将一脸愁容撇去,换上了笑容,“我会好好顾好早点摊的,等你回来咱们又多了三两银子!”
虽然这笑容多少有些勉强,但是她知道此刻的笑容可以让唐见微稍微安心一些。
唐见微摸了摸她的小脸,走了。
站在墙后的童少悬将她们全程的对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并非有意偷听,其实她是想来跟唐见微说成亲的事儿的。
聘礼什么的童家都准备好了,明日就给西院送过来。
虽然备得晚了,但该有的全都有。
耶娘请人看了,明年正月初十是个适合嫁娶的吉日,纳征之时便将娶期定下来,若是唐家这边也觉得合适的话,再过月余,就是她俩的大喜之日。
她们俩马上就要正式成亲了。
聘礼里的一对翠羽簪她们家传了好几代,她自小就很喜欢,阿娘便将这对翠羽簪送给了她,当做以后嫁妆或聘礼。
那时候童少悬还很小,只觉得翠羽簪好看。
两只并在一块儿,有种浑然天成和相依相附的美。
虽然不知道嫁妆或聘礼究竟是何意,不过阿娘说了,以后她可以将其中一只翠羽簪送给那个要和自己过一辈子,最喜欢的人。
“我已经失去了家人,我没有了家……”
唐见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又很平稳,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
唐见微将早点送到衙门后门的时候,胡二郎等一行衙役这才刚到。
“唐老板居然比我们来的还早,惭愧惭愧。”
胡二郎等人拿了早点,这时候县尉过来喊人,他们便匆匆走了。
唐见微没有骑马,骑马容易暴露,不利于追踪。
而且她知道多人结队而行速度往往不是很快,她有腿脚功夫在身,想要追上他们的速度并不难。
唐见微绕到大门口,见三十多人骑马的骑马,赶马车的赶马车,排成了一字型,浩浩荡荡往城郊前进。
佘县令很好认,一身浅绿圆领宽袍官服,四十多岁,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长长的胡须用胡夹夹着,沐浴在冬日暖阳之中,在马上晃晃荡荡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前头有县尉开路,后方马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唐见微沿途一直在暗处跟着,看到车轮在土路上压出的痕迹,可以断定这些箱子里装得全都是实实在在的重物。
这一点更加让唐见微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若是单纯祭奉先烈的话,必定是带些蔬果肉类纸钱之类的祭品,断不会这么沉,而且也无需全部装在密闭的箱子里。
有一部分祭品堆在了箱子上方,这是正常的,反正是祭品,露天敞开放置即便沾了灰土也不打紧。
可箱子里呢?
夙县这种地方即便入冬,热起来也是要人命的,将食物放置在密闭的箱子里,万一臭了坏了,岂不是糟蹋?
从车迹的深度,出发的时辰以及装运的方式,唐见微猜测箱子里装的东西应该与祭拜无关。
如此一来,唐见微对这佘县令在背地里捣鼓之事更加好奇,也愈发地兴奋。
夙县依山傍海植被茂盛,正是适合跟踪的好地方。
唐见微跟着县令的马车队往城郊的扶沧山去,一路上都有巨树宽叶帮忙遮挡。
待马车队进入山野之后,唐见微忽然发现队伍的人数变多了。
她记得出发之时骑马的有八个人,其余的都坐在马车之上。
如今居然有十匹马?甚至多了三辆马车。
虽然多出的两匹马之上的人穿着衙役一模一样的衣衫,马车的妆饰也如出一辙,可唐见微再数了一遍,无比确定人就是变多了!
佘县令本是自己骑着马走在靠前的位置,如今身边多了一人,与他并肩前行。
这骑马之人脖子有碗口粗,一道丑陋的刀疤卧在后脖子上,宽肩傍腰,将一身衣衫撑得极紧,看上去似乎不太合身,不像是他本人所有。
此人胯下之马看上去十分躁动,并不为他所驯服,也不似经常骑的马。
唐见微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只见佘县令不时地侧过脸对他毕恭毕敬,一改方才从衙门里出来时的闲散。
县令对衙役拱手低眉,倒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这人半途混入队伍之中还穿着衙役的衣衫,很明显并非衙门里的人,为的是掩人耳目罢了。
此人是谁?
唐见微想继续跟上去,那混入之人骤然回头,朝唐见微的方向看来。
唐见微立即缩到树后,心上狂跳。
被发现了?这人竟这般警觉?!
看来对方不是普通人。能在林间发现被跟踪,一定是行军打仗的老手。
唐见微手脚冰冷,看不到身后的情况,林间到处都是杂草落叶,马蹄蹬在上面也没什么动静。
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上前来拿她!
唐见微攥紧了拳头,一时间有点慌乱。
她要孤注一掷逃走,还是假装是路过的农人?
今日她来时已经有所准备,穿的是一身土灰色的胡服,乃是夙县本地农人喜欢的打扮。
若是强行逃离,她对自己的脚程也有些自信,毕竟曾经飞跃过博陵各大坊墙。
“谁在那?”
胡二郎将刀抽了出来,冲唐见微这边喊了一句。
是啊,还有胡二郎在……万一被他认出了模样……
胡二郎和三位衙役谨慎地往一棵高大的榕树靠近,握着刀的手背上青筋爆起。
佘县令和他身边的男人也在往这边看。
那男人鹰眼薄唇,脸若刀削成,棱角锋利,常年在外暴晒之下皮肤黝黑,所骑的那匹马似乎感受到他的戾气,不安地来来回回挪动。
就在胡二郎等人靠近榕树之时,一群鸟乍然惊起,冲着佘县令他们扑来。
佘县令未看清是鸟群,只感觉被一片黑影糊住了眼睛,大叫一声抽出了刀,乱刀将鸟砍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