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换一个问题。”吴显容问她,“你是澜家人?”
憧舟冷笑:“什么蓝家人绿家人,我听不懂。”
“上次在聚星坊内,监听石攻玉她们的人也是你。澜宛尽叫你做最危险的事,让你在刀尖上行走,只当你是条狗罢了,根本不将你当人看待,你又何必护着这恶妇?”
憧舟本能地想要辩驳,话到嘴边立即停住。
若是在此辩驳,不就正中此女的诡计,正让她抓住了她是澜家人的证据?
憧舟并不吭声,嘴角的笑意依旧。
“别妄想从我的嘴里得到任何答案。”憧舟眼神一利,就要将藏于口中的毒囊咬破。
吴显容识出了她将举之事,立即用力扣住了她的下巴,阻止她咬合的举动。
“唔……”憧舟和她僵持着,吴显容自然不可能让好不容易到手的关键人物就这么死了,一定得从她身上榨出更多有用的线索。
吴显容撑着一口气,用手指将她的嘴启开,强行将毒囊取了出来。
憧舟下颌剧痛,咳嗽不止,而吴显容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吴显容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撑着最后一点意志看了憧舟一眼。
没想到她临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人竟是这小贼。
吴显容慢慢伏在地上,朦胧之时,她想到了吴显意。
“吴显意……”她咬牙道,“你我姐妹之情已断,为何你还要纠缠不休……”
憧舟听到她这句话,眼神忽地凝神,宛若回光返照。
吴显意?姐妹之情?
吴显意只有一个嫡系亲妹妹,那便是赤炼娘子吴显容!
是对憧舟有巨大恩情的大恩人!
憧舟立即提起一口气,将吴显容的脑袋转向她。
此时吴显容已经陷入了昏迷,双眼还微微地睁着。
虽说遇见过两次,可第一次根本没能好好看清吴显容的样貌。而这第二次黑灯瞎火的,憧舟还受了重伤,根本没有精力去瞧她的容貌。
此时对着天灯微弱的光仔细地琢磨,的确……的确是赤炼娘子吴显容!
对啊,赤炼娘子拿的正是鞭子,此人的武器也是鞭子,憧舟恨自己,为何没想到呢!
吴显容曾经用蛇皮鞭将一负心汉抽得皮开肉绽,那负心汉所辜负的,正是帮憧舟葬母,且养大她的五娘子。
憧舟五岁时唯一的亲人也死了,她守着母亲的尸体好几日,浑身上下没有一文钱,无法安葬。
五娘子看她可怜,便拿了五百文钱买了一副薄棺,将她母亲埋了。她记下这恩义,从此服侍在五娘子身边。
五娘子让她勤力习武,说以后有大事要交由她完成。
在憧舟十五岁那年,轻功了得,五娘子便将她当做讨好之礼,赠给了一位姓澜的女官,供她使用。
那姓澜的女官便是澜宛。
虽说已经是澜家暗卫,为澜家办事,但憧舟还是格外惦记五娘子,一有空便回去探望她。
对憧舟而言,五娘子就是她的亲姐姐。
好景不长,五娘子家中遭到巨大变故,家财散尽耶娘双亡,原本定下的婚事也被推拒。
那负心人正是之前追求了五娘子许久,用尽手段终于让五娘子爱上她的九品小官向二郎。
因为婚事被推家中又横遭大难,五娘子承受不住打击,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憧舟心里憎恶这负心人,但澜宛没让她做的事,她不可现身暴露自己,以免往后再办要事之时被人发现€€€€毕竟澜宛现在才是她的主上,她需全然听从主上的吩咐。
五娘子在闹市巧遇向二郎,追上前询问向二郎何时娶她,那向二郎此时又看上了一富家女子,哪里肯娶一个疯女?就连被友人知道此事都嫌丢人,便当街将她挥倒,辱骂她一个乞儿居然胡乱攀认。
五娘子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舍不得离去,那向二郎对她痛下毒手,差点将其打死。
幸好被路过的吴显容撞了个正着。
吴显容听闻这向二郎所作所为,怒不可遏,当街将他爆笞一顿。
向二郎被笞得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而后吴显容还给五娘子找了一处安身之地,每月探望还给些银两,憧舟也都是知道的。
憧舟的身份特殊,不可暴露在人前,所以与吴显容也很少近距离接触。但赤炼娘子的名号她一直记在心上
没想到……居然无意之间让大恩人受苦!
憧舟悔恨万分!
为什么没有早一步发现?!
现在可还来得及?
憧舟立即将自己腿上的血抹了许多在指尖之上,不顾伤口撕扯时锥心之痛,用力向吴显容的方向挣扎。
将吴显容抱起在怀中,把指尖上的血抹在她的唇上。
“快……快咽下去。”
红颜枯是憧舟领了澜宛之命,淬炼了许久才淬炼出来的毒。
此毒凶猛无比,本是无药可解,但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澜宛便将憧舟提炼成为药人。
世间无药可解红颜枯€€€€除了憧舟的血。
憧舟的血便是解药。
可此时吴显容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即便血已经抹在她的唇上、牙上,也根本无法自主完成吞咽的动作,起不到任何作用。
憧舟心急如焚,没别无他法,用力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将血全部吸了进去,心里说了三道“对不起”之后,用唇启开了吴显容的双唇,将解药溶入她的口中……
.
对这一带坊道很熟悉,唐见微轻松地躲过了巡卫。
她重新来到六皇子被杀,吴显容失踪之处,小心地爬上了屋顶,为了避免被发现,矮着身子在屋顶上轻轻走动。
当她寻找到一滩血迹,便知这儿是六皇子被杀之地。
她在周围看了一圈,有屋瓦被掀翻的打斗痕迹,这很正常。
可是有一边缘之处塌陷得特别厉害,似乎整个屋顶都被砸穿了。
唐见微趴在这处往下看,只见下方是一院子,院内黑漆漆的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颇为诡异的是能看见一点儿月光黄的灯火。
这灯火是什么情况?
唐见微仔细看,瞧出来了……
这是天灯的亮光吗?
莫非阿姿落了下去?很有可能!
唐见微立即振奋,小心地来到屋顶边缘,想要找棵树顺着树干爬下去。
“谁!”黑暗中有人对着她喊了一声。
唐见微本能一顿,不过这声音她似乎在哪儿听过,有点熟悉。
“吴御史?你是吴御史吴明砚?”
“你是……唐三娘?”
院子里的人迟疑地认出了唐见微,这人果然就是吴明砚。
“吴御史为何在此?”
“我还想问你呢唐三娘,你怎么在屋顶上?”
此时天际渐渐泛白,原本就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有了亮光的辅助,更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这是一个布满荒废迹象的庭院,吴明砚手里紧握着一把剑,似乎刚刚翻墙进来,崴了脚踝,不住地晃着腿。
“我是来找阿姿的。”
“我也是!”吴明砚焦急道,“我一整夜都没有寻找她,几乎将整个博陵翻遍了也没寻着人,可让我焦心死了。我早就说让她不要涉险,她偏偏不听!这下好了!人都不见了!我听人说先前阿姿在屋顶和贼人打斗,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可疑之处!”
唐见微:“你瞧那点儿灯火,应该是阿姿放出的信号,可惜被挡住了。吴御史,您过来帮我个忙。”
“什么?”
“我要下来,您拉我一把。”
吴明砚还觉得奇怪呢,这唐三娘向来行走如风,看着就是身怀武艺之人,为何现在她在屋顶这般狼狈,想要下来还要我来帮忙?
吴明砚这思绪才刚起,就见唐见微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爬到了距离屋檐最近的树梢上。
“我要下来了,吴御史给我搭把手。”
“你……你怀孕了?!还要下来?你疯了!?”
正说着,唐见微沿着树干灵巧地往下滑,吴明砚吓得面无血色,立即上去迎她。
人没接着,唐见微自己稳稳站住了。
“还行,比我想得还要轻盈。”唐见微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肚皮,“乖孩子,可有惊着你?”
吴明砚:“……”
在博陵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吴明砚没少听闻唐见微的事迹,据说此人打小就不安分,没想到肚子里都有了,还这样胆大。
“有人吗€€€€有没有人€€€€”
自她们身后传来几声呼救声,仿佛是从地底发出来的。
唐见微和吴明砚立即寻声而去。
……
吕澜心回到吕府之时,步伐沉重,痛感牵制着她的脚步,但她的嘴边还带着幸福的笑意。
“阿幸。”
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自她前方传来,吕澜心抬头瞧去,正是她澜娘。
“澜娘。”吕澜心上前行礼,手臂才刚刚抬起,澜宛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教她白皙的脸庞顿时发肿。
吕澜心方才还溢着笑意的嘴角,此时破了皮,立即透出猩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