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契也可以不签,阿深姐姐想怎么来便怎么来,我都听姐姐的。”
童少潜靠在胡椅的椅背上,睨她一眼说:“都听我的是吧?”
白肇初用力点头。
“那你就回去。”童少潜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掌,为了显示自己手上还是有力量,特意下手重了一些,打得白肇初往前扑了扑,“怎么跟你说话听不懂呢?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特别是你。”
白肇初:“是不是同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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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童少悬还得和沈约去戍苑一趟,白肇初说完自己想说的便告辞了。
“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三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倔得很。因为以前被辜负的混账事儿,特别不喜欢别人看轻她。”童少悬和白肇初站在马车边上,跟她说,“你就让她自个儿想明白吧。”
白肇初说:“我没想逼她。”
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的确在催她做决定,被童少悬这么一点,想明白了一些。
“还有,那晚你落难之时攻玉应当不是见死不救,将你抓到攻玉面前,本就是她的对手在试探她的底线,看看她是否真的斩断了与你的关系。她当时若将你救下来,才是彻底把你推进了危险深渊。她离开之后应该是及时通知了金吾卫,让金吾卫把你救下的。”
“我明白,我从未怪过攻玉。”
“那便好。明日早朝之上我应该会遇见她,到时候……看看她的情况吧。”
白肇初握住童少悬的手:“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
童少悬笑道:“自然告诉你,不告诉你告诉谁?咱们可是应考四杰!”
“应考四杰”是当初她们几个还是举子之时起的绰号,童少悬提及时白肇初还有些恍惚,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想起在白鹿书院的日子,一张张稚气的脸,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第311章
送走了白肇初, 童少悬和沈约一块儿去戍苑面圣。
原本柴叔是备好了马车,但沈约想自个儿骑马去,童少悬就让柴叔将马车牵回去, 换两匹马来。
在西南这些年, 算不上朝夕相对, 但童少悬和沈约一前一后配合着和澜仲禹过招, 还彼此搭救过对方, 这可是过命的交情, 她对沈约这个人称得上了解了。
从绥川九死一生那年开始,为了完成天子的密令,也是为了能够一雪前耻复仇雪恨, 这些年沈约将自己的名字和人生埋进了土里,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就像个冤魂一般游荡在人间。
但她心中依旧埋着一团火。
童少悬时常能通过她的眼睛,她的话语感受到, 她渴望回到故土, 回到这片她成长的城池, 和爱人行走在阳光之下。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和唐观秋坐在马车之外,用本真的面貌迎接晨光夕阳, 如今到了博陵, 她亦不想再受任何约束。
此时博陵已经入夜,依旧灯火璀璨。
“一点都没变。”
沈约和童少潜骑着马,从穿过热闹的街道, 灯火、酒垆、食肆……一一从她的瞳孔里流转。嘈杂的叫卖声在她听来都是亲切的乡音。
童少悬难得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沈约脸上有一丝动容。
因和澜仲禹之战是披着剿匪外衣的内战, 战胜回京入城门之时, 也未有太过隆重的迎庆仪式, 不过卫袭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卫袭已经准备好在明日早朝上, 当着群臣之面兑现对童少悬和沈约的承诺。
童少悬和沈约到了省疏殿,此时戍苑已然沉浸于静谧的夜色之中,只有省疏殿内灯火通明。
内侍立于门口,对童少悬和沈约笑道:“陛下和贵妃、小公主她们等候二位多时了,二位速速随奴进去吧。”
童少悬“咦”了一声:“小公主?”
“自然是晋安小公主。”
晋安,正是童少灼的女儿,卫执的封号。
童少悬知道二姐产女,这事儿不用特意写信,举国皆知。
还想着明日一早便去给二姐请安,顺便看看那素未谋面的小外甥女。没想到今晚便能见着了。
童少悬立即快步进殿,还未看清殿内的情形,就被人蒙头抱住,一把拎了起来。
童少悬:“??”
脑浆差点被挤出来的童少悬听见她二姐哀嚎:“阿念呐€€€€!你可活着回来了!”
“……二姐您这动静,不仔细听还以为我回不来了呢。”童少悬喘了两下气没喘匀,怕在西南打仗没死,刚回博陵就被亲姐闷死,赶紧求饶。
童少灼对着童少悬的脑袋亲密地蹭了两下,唇脂的红印蹭到她耳朵尖上,幞头都给蹭歪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她从怀里捧出来,捏着她的双臂,眼中含泪,仔仔细细地瞧着幺妹:
“瘦了,看这小脸蛋,都瘦成什么样了……听说你受了重伤,到现在都没好明白,明儿个姐姐让太医院的大夫好好给你看看,千万别落下病根。”
“放心吧殿下,受伤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早就养得差不多了,。我还跟着沈将军上前线打仗亲手杀了好几个澜家贼子,壮得很。”童少悬反握住童少灼的手臂,看得出来是真想姐姐了,声音也温柔了起来,“倒是殿下,白了美了,可怎么也瘦了呢?”
卫袭见童少悬的确清瘦了不少,但这清瘦却并不是病态的消瘦,而是被迅速拔高的成熟,催着长成的脱胎换骨。
三年多前童少悬离开博陵时,脸上还有些可爱的婴儿肥。如今看上去就像换个了个人,眼中依旧含星带光,但神色从容,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了可以交托任何事的老成练达。
童少悬和沈约一块儿向卫袭行礼的时候,发现卫袭牵着一个面色沉着的小女孩。
两岁的小女孩穿着公主服制,一张小脸和卫袭长得分外相似,漂亮又文静的瑞凤眼正好奇地打量童少悬,小手被卫袭捏着,站在卫袭身边,活脱脱就是个小卫袭。
但仔细一瞧,恍惚间又能从鼻子和小嘴上瞧出二姐的气息。
童少悬对着这漂亮的宝贝行了个礼,细声细气地问:“这便是晋安公主了?”
卫袭低头对女儿说:“阿引,这眼前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长思姨姨。”
卫执贵为公主,平日里又有卫袭亲自教导,已然有了一种不矜不伐的气度,她奶声奶气地对童少悬喊了一声“长思姨姨”,口齿不太清楚,却婉婉有礼,反而更显可爱。
童少悬没怎么接触过这年纪的小孩儿,唯一日日相处的便是她家阿难。
被卫执这么甜甜地唤了一声,童少悬差点儿化了。
所以小孩儿是可以这么斯文乖巧,可可爱爱的吗?
一对比,她家里的那只分明就是神兽托胎。
其实卫执早就困了,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每天都要睡上五六个时辰,更是熬不了夜。但听闻素未谋面的小姨姨回博陵了,卫执相当心事地非要见上小姨姨一面才肯去睡。
卫袭没意见,童少灼更是欢喜,便给她梳妆打扮一块儿带到省疏殿来了。
童少悬和沈约来之前卫执坐在椅子上困得摇摇晃晃睁不开眼,童少灼问她想不想睡,她还摇着圆脑袋,嘟囔着说要“见小姨姨”。
结果见着了童少悬,又害羞不敢上前跟她说话,只在一旁偷偷看。
童少灼看她实在睁不开眼了,便将她抱起来,让她安心睡,回头带她再回童府去,找大姨姨三姨姨和小姨姨一块儿玩。
卫执得了娘亲的许诺,满意地在她怀里睡着了。
童少灼和卫执先离开,卫袭与童少悬、沈约聊到深夜。
将这些年中枢的变化、澜沈吴三家的改变、核心人物的更换以及€€摩教之事,细细说来。
童少悬也和沈约一道把三年多来在西南所谋所失所得全都上奏。
卫袭道:“你们不仅打跑了澜仲禹,收复西南,解决了朕的心头大患,还顺道抓住了杨克,将孙允和佘志业这两只老狐狸翻了出来,当真超出朕所望太多太多。”
沈约严谨地纠正:“佘志业还是被他逃走了,没能抓到。但我还在派人全力追查他的动向。”
卫袭点了点头:“孙允呢?”
童少悬:“已经关进大理寺的狱中,择日审问。”
“好。”这么多年了,卫袭心口终于舒出了半口气,“孙允这张嘴一定得撬开,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将他所知军资大案所有细节扒个干净。此案不仅关乎国运,童爱卿,你也是知道的,更是光乎你妻族冤屈。能不能为唐家昭雪,就看你了。”
童少悬郑重道:“喏!”
“沈约。”卫袭看向她,“朕让你去丰州一查澜氏底细之前,曾经许诺过你,那是你为朕办的最后一件事。待你从丰州回来,便许你解甲归田。你不仅将丰州动向探查得一清二楚,更是与童长思携手夺下西南,超出了朕的意料。朕自然得说话算话,放你离开。但澜氏之患还未彻底荡平,朕还需要你……朕不会逼迫你,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决定。”
沈约闷了几息,之后道:“此事容臣回去与妻子商议一下,再回禀陛下。”
卫袭笑了起来:“堂堂辅国大将军如此惧内。也好,那朕便等着你的回话。”
听到“辅国大将军”这称号,沈约和童少悬皆是一愣。
这是正二品的武官头衔,在大苍,一般文官武官将四品就到头了,只有功标青史之人才有可能得四品之上的殊荣。
卫袭这是要将沈约托举到大苍武将之顶。
不过话说回来,若大苍要封武将,恐怕谁也不可能逾越沈约。
当初沈约也是得了卫袭之令前往绥川,接管绥川兵马,暗中调查军资一案。因为这件事险些丢了性命,而她却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多年隐姓埋名辛苦度日,总算是将一干罪贼绳之以法。
无论是功绩还是领兵战力,放眼佑康二年的大苍,无人能出沈约之右。
辅国大将军这个头衔,非她莫属。
“对了,童少卿。”卫袭兑现当初“诱惑”童少悬去西南时的诺言,直接称她为“少卿”,便是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交给她了,“如今中枢多了一个枢密院,专为朕解决一些棘手的事,往后你们大理寺会常常与枢密院有交集。身为大理寺少卿,希望你能为与枢密院€€力同心起到表率的作用。”
童少悬得了“大理寺少卿”这个头衔,眉心舒展,是有喜悦之意的。
但很快想到了什么,思绪又沉淀了下去,迟疑地说了声“喏”。
离开省疏殿的时候,天快亮了,不久之后就要早朝,卫袭让人给她俩准备休息的房间,稍微歇息一会儿再上朝。
童少悬和沈约一夜未睡都精神抖擞,丝毫不见困意,卫袭却要去养养精神。
年纪大了,没法和年轻人拼……
童少悬和沈约略梳洗整装了一番,便向奉天殿去了。
听说今日早朝,消失了许久的童少悬会出现,一大早,等待上朝的群臣在奉天殿的候君亭内一片窃窃私语。
“岂止是童寺丞,连那多年前已死的沈约都回来了。天子不亏是天子,手里到底有多少筹码,深不可测啊。”
有人在旁提醒道:“什么童寺丞,可别胡乱叫,人家已经是正儿八经五品大理寺少卿了!”
“嚯,有这事?”
“你这消息太闭塞,陛下早就承诺童长思从齐州回来就给少卿的官衔了。”
“哎……也是啊,能从齐州活着回来,的确是个能人。别说给我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就是给我大理寺卿,给我三公的地位,齐州那种鬼地方我都不愿去。”
一群文臣正在八卦着,大理寺的交寺丞路过,听到这方才这人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一片诧异的眼神中,交寺丞冷眼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