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微说:“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阿难:“我怕他们听不见。”
阿难天真烂漫的话,让唐见微三人忍不住笑出声。
“你说得多小声他们都听得见,他们一直都在看着你呢。”
阿难有点听不太懂,即便再能说会道,一个五岁的孩子对于生死之事的理解能力也很有限。
但她还是明白血浓于水,还是会触动,明白唐娘带她来见的是唐娘的双亲。
阿难跟着唐见微她们一块儿烧纸钱,她看着一片片白纸掉进火盆里,而后慢慢变轻,被风一吹带上了天空,轻盈地飘向远方。
人是会死的,所以,人死后便会如同这灰烬,飞到天上去吗?
……
王弘阔被押入大牢,严加看管,项上人头保不了多久,但他暂时还不能死,毕竟军资大案才露了一个头。
卫袭让内侍省的人亲自去了一趟御史台确定孙允的死活。
内侍带了她的口谕去,说孙允乃是要犯,一定要活着。若是死在了御史台,整个御史台都得查办!
卫袭这一句话可是让御史台上下安静了两日,估计是在计较利弊。到了第三日便将活生生的孙允送回了大理寺。
孙允回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卫承先加入了审谳之中。
孙允这段时日起起伏伏担惊受怕,已经被摧残得不成人样,到了大理寺,卫承先又控制着他,先让他连续两日不得入睡,孙允完全崩溃了。
无论卫承先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只想着快点结束一切,死也好活也好,他已经没精力多想了。
但有一点,无论是王弘阔还是翻供之后的孙允,对于澜家在幕后所做所为,只字不提。
即便刻意引导到澜家身上,他们也都矢口否认,言之凿凿此事和澜家无关。
看来澜家早也在暗中施压,王弘阔和孙允都明白,若是真的将澜家拉下水,必将掀起巨浪。
卫袭看过卷宗之后,将卷宗往案几上一拍,脸色阴晦。
卫承先道:“虽说无法查抄澜家,可这军资一案让无辜之人昭雪,对于朝野上下都是好事一件。澜仲禹跑去了丰州,如今在丰州与澜戡狼狈为奸,若是京中有异动,他们很有可能会在丰州起事。而澜宛在博陵部署有变,多有迷惑之处,即便探子也无法探尽。若是强打,只怕会让我们陷入不利之地。或许现在还不是拿下澜家最好的时机。”
又是这些事,每次都在说时机。
卫袭看着天光从屋脊的采光厅中倾斜在光滑无暇的地面上,映出盛世的幻觉。
军资大案的要犯都落网了,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到底时机在何处?
她还等不等得来那么一个不动兵戈,就能灭澜的机会?
一直坚定着往前走,和仇家死拼的卫袭,第一次感受到了疲备。
就在她还未被疲意席卷拖垮之时,佘志业被抓的消息先行一步传回了博陵,中枢为之大振。
卫袭迎着初起的秋风,站在奉天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童少悬和石如琢,命她们入京之后直接面圣,不可耽误。
“参见陛下!”
两司人马跪在奉天殿的石阶之下,童少悬朗声道:“佘志业已顺利带回!”
卫袭连喊了几声“好”,将佘志业打入大牢,严加审问。
佘志业顺利归案,像是一个兴奋的转折点,让卫袭的思路也更清晰了一些。
即便佘志业也一样不指认澜家,一样让澜宛在京中的布局不甚清晰,没关系,军资案之中涉及到人全部提审,这些人必定是为澜家卖命的澜家势力。
即便现在她手中这把刀还不能一刀砍断澜氏的根脉,也能斩落它的枝叶,消减它的气焰。
一步步地推倒这棵苍天巨树。
沈约听闻佘志业被抓回,立即到大理寺大牢,跟卫承先道:“这佘志业需要另外的审谳手法。务必让他指认澜氏。”
火光在卫承先严肃的脸庞上摇曳着,将他铁铸般的五官映照得更为阴沉:“佘志业是我同期,我对他略有了解,不若……”
石如琢在回来的路上就病倒了,原本要去省疏殿,卫袭让她先回去休息,待病好了再来不迟。
石如琢回到住所之后陷入了昏睡。
当晚省疏殿内,卫袭让童少悬将追捕佘志业的过程详细说来。
不用卫袭提醒,童少悬跟说书一般将这次抓佘志业的全过程说得精彩绝伦,特别提到了葛寻晴的功劳,葛寻晴在她嘴里完完全全成了无所不能的绝才。
喝了些酒的卫袭横在软塌上,脸上带着些微醺的红晕,眼前这位福星说什么,她都很容易听得进去。
“若是此人真的如长思所说,在曹县那样的地方当个小小的县令,岂不是屈才?”
听到卫袭的口风,童少悬立即跪坐在她对面,双眼雪亮,声音亦拔高了几分:
“微臣岂敢欺君?陛下正是用人之际,此人堪不堪用,陛下将她带到眼前一看便知!”
第321章
卫袭瞧童少悬又露出了熟悉的孩子气。但这一次卫袭没教训她, 反而被她的孩子气感染。
“这葛寻晴是你在夙县的同窗吧,也是你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长思,你跟朕说说她的事。”
见卫袭真的感兴趣, 似乎有要启用的意思,童少悬立即滔滔不绝地将葛寻晴其人说得天花乱坠。
在童少悬的口中,葛寻晴俨然是个七窍玲珑处乱不惊, 更能随机应变的大才。
这位奇人当年在夙县可是家喻户晓,这是实话, 谁都知道葛主簿有个冰雪聪明的女儿。放眼整个夙县,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她不知晓的事。
而且此女天性豁达,即便被远派至蒙州那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恶寒之地,也从不怨天尤人, 踏踏实实地地在那不毛之地从一个小小的主簿做起, 凭借自己的能力升为了曹县的县令, 足以见她坚韧不拔,平衍旷荡。
更不用说能让托列古国的监国大公主为她神魂颠倒,葛寻晴的人格魅力也不容忽视。这回若是没有她, 想要将佘志业带回博陵是万万不可能的。
“看来你对这人非常有信心。据朕所知,葛寻晴当年在白鹿书院的时候成绩并不好, 而且是以明经科入仕。”
童少悬心道, 原来你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不愧是天子,这世上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陛下明鉴,陛下爱才若渴,不以言举人也不以言废人,看重的一向是实实在在的能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澜沈吴三家邪招不断,正是需要更出人意表的奇才,方可对症下药。陛下大可将此人带到面前,用她一用,说不定€€有出人意料之效。”
卫袭里€€抿了一口酒说:“朕对这人还真有点兴趣。不过,此人不能在明面上回来。”
“陛下的意思是……”
……
从戍苑出来的时候,童少悬发现还没有宵禁,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重阳节,虽已夜深,但博陵夜市依旧攘来熙往,好不热闹。
童少悬骑在马上,晃晃荡荡,脸上带着将有好事发生的笑意。
身后的大理寺属官们跟着她去泽州累了这么一大顿,一路上都没怎么睡好,个个被冻伤的冻伤,消瘦的消瘦,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有说有笑,喜上眉梢。
因为方才童少悬从天子书房出来时,亲口跟他们说,天子都知道他们劳苦功高€€,已经下了口诏,定€€要重重加赏这次泽州之行的所有人。
都知道当今天子出手阔绰,有功必赏,这次他们跟着头儿把佘志业这种惊天大案的重犯给抓了回来,天子说要重赏那就肯定会有金山银山在前面等着他们。
这会儿窃窃私语,便是在议论着天子在金银玉帛之外,能否给他们升官的机会。
“哎呀别念叨了,你问我这些我怎么知道?要不然你去问问头儿?”
“你们就别为难头儿了,你看头儿给累的,马都骑不稳,我怕跟她说句话能把她从马上吹下来。”
童少悬回头瞥他们一眼:“我可都听着呢。我虽然累但是耳朵还是好使的。你们一个个的,兴奋得€€恨不得€€蹿天上去,开玩笑都开到我头上来了。”
这些大理寺的属官年纪基本上比童少悬大,最小的也跟她同岁。加之童少悬平时并不摆什么上峰的官威,只看模样全然是个娇俏的小娘子,大理寺的人全都不怕她。
童少悬这么一说让他们更来劲了:“童少卿,既然都提到这事儿了,你就跟我们透个口风呗。陛下都有何奖赏?咱们这回能不能高升啊?”
童少悬乐呵呵地嫌弃:“难道你们读书入仕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吗?庸俗!”
大理寺上下除了交寺丞以外齐声回应童少悬:“我们就是这么庸俗!”
童少悬哈哈大笑,交寺丞却是沉默了。
好想跟他们分道扬镳,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同僚。
离开博陵时还是盛夏,再回来时已经入秋。
不知道阿慎和阿难她们在做什么。
想到温暖的家,想到妻小,童少悬忍不住加快速度,恨不得€€下一刻就见到她们。
没想到,还真的在下一刻见着了。
童少悬和大理寺的人骑马穿过人群,发现前方一阵骚乱。
童少悬身下的马察觉到了危险,放慢了脚步,属官们纷纷将手€€摁在腰间的刀柄上,各高€€手€€围住童少悬,将她护到安全范围之内。
“出什么事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天上飞。”
经人提醒,童少悬抬头一看,见如€€钩的新月之下,天空中有个橙黄色的圆点在慢慢升起,缓缓靠近。乍一看就像一枚小小的圆月。
“这是?”童少悬心下一惊,这玩意儿怎么如€€此熟悉?
地上的人纷纷举目,指着那漂浮在空中速度还不慢的东西啧啧称奇。
而巡查的金吾卫和不远处城楼上的城卫,全都在虎视眈眈。
金吾卫骑马跟着,城楼上军备一直在看,紧握着鼓槌,随时会敲向警备的鼓点。
“什么玩意啊这是?也不像是孔明灯。”
“比孔明灯可大多了!”
大理寺的人正在议论时,童少悬的脸色已然铁青到看不出五官:“是……向月升。”
“啊?”大伙儿诧异地看向童少悬。
是向月升,是童少悬从夙县带过来,放在后院的向月升。
来博陵这些年她实在太忙,东奔西跑,在童府的时间都很有限,即便一直想要把向月升彻底改造稳定,可一直也没抽出时间和精力来。
为何此时向月升会在天上?!
“阿念!”
唐见微策马而来,童少悬一直抬头看着向月升,两人的马匹差点迎头撞上,“你回来了?!”
还没等童少悬应她,她便抬手一指:“你是回来了,你那神童二世在天上呢!”
童少悬吓得€€浑身一紧:“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