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第490章

  “这回沈长空丑名远扬、韩范之死,看上去是报应和巧合,但这暗中一定有人推波助澜,且这一手推得恰如其€€分,连脸都没露,就将事€€办妥了。这事€€肯定有卫袭在背后支持。”

  澜宛从韩府出来,坐进了吕简的马车中。

  马车内吕简穿着裘衣,搭在裘衣之内是大€€鸿胪的绯色官服,这象征着大€€苍中枢权贵的绯袍和吕简分外相衬,浑然€€天成€€,宛若是按照她的气质、五官和肤色设计而成€€。

  “天子已经成€€熟,手段也越来越强硬。”吕简道,“原本还€€想着沈长空能够对付沈约一二,看来他还€€是棋差一招。”

  澜宛将吕简幞头上沾着的一片落叶捻去:“毕竟沈约是当初咱们第€€一个€€想要€€除去的隐患,此人深不可测,留着她定会坏事€€。没想到居然€€被她活了下来……为今之计只能割舍沈家。我给项儿安排了亲事€€,与钟家嫡女明年正€€月成€€亲。阿都的亲事€€我也有几个€€意向……”

  所谓的项儿和阿都,便是她过继到膝下的一子一女。

  吕简问道:“他们俩意下如何?”

  澜宛听她所言,有些好笑:“娘亲的安排,他们哪敢说半个€€‘不’字?你以€€为都像你那不肖女啊?”

  吕简轻轻笑了笑。

  “你最近太劳累了,可要€€当心身子,别刚养好一点又旧病复发。”澜宛嘱咐她。

  吕简道:“我忙一些不打紧,最重要€€的布局不可松懈。如今韩范已死,沈长空不堪用,沈家一弃,加上今早从丰州传回来的密报,只怕是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那件事€€必须得尽早安排。”

  提到丰州密报,澜宛的脸色沉了几分:“希望哥哥能够挺过这一关。否则……”

  “否则……”吕简看向车帘外错落辉煌的楼宇之上,铺天盖地的血红色晚霞,“这博陵美景或许要€€不复存在了。”

  .

  博陵东城门€€,鸿胪寺的属官们将一波胡国使团送到城门€€口,城卫看完文书之后一一核对符牒。

  确认无误之后,便让胡国使团的人出城去了。

  小城卫昨夜值夜,今日又值夜,困得快要€€站不直。

  但胡人穿行,他不想折损大€€苍的颜面,就算再困也挺直了脊背,双眼炯炯。

  使团马车一行浩浩荡荡地出城,小城卫严冷的目光落在他们脸庞上。

  一阵风吹过,将马车的车帘卷起,小城卫恰好和车里€€的男子对视。

  男子冷清地看了他一眼,转开了目光,将车帘拽回来,底部的搭扣扣在车窗底部,车厢内的情形便被遮得严严实实。

  这个€€胡人,看着和苍人没什么区别。

  小城卫在心里€€道,还€€以€€为胡人都是高眉深目长睫毛呢。

  ……

  韩范横死,沈长空名声一落千丈之后,肆作台上再也没有辱骂童沈石三人的文章。

  京兆府连夜查抄了沈氏宗族,将沈长空在内的一干人等押入大€€牢。

  京兆尹亲自重审当年唐观秋被冤一案,提审了沈家十六名家奴,让他们还€€原当初告唐观秋与下奴通奸案的始末。

  当年那个€€下奴早就不知去向,而其€€他的家奴们严审之下,所描述的话语全然€€一致,竟没有一个€€字不同。

  京兆尹经验老道,加上镇国大€€将军沈约虽是避嫌,但人还€€是来了,坐在堂边上座旁听,即便一个€€字都不说,还€€是给京兆尹极大€€的压力€€。京兆尹一听便听出了这十六人全都串过供,否则怎可能说一件事€€竟全都从同一个€€角度说得分毫不差?

  京兆尹让人上刑,十六人分开打,别让他们见面。

  一轮板子伺候下来,三人昏了,十一人依旧绝口不提,但有两人要€€招供。

  京兆尹单独提审二人,这二人终于吐露真相,承认当年是沈家家主授意,给了好处,让他们诬陷唐观秋。

  京兆尹从狱中出来,松了口气,找到沈约,向她转述了犯人供认的经过。

  沈约施了个€€手礼:“有劳京兆尹。”

  京兆尹赶紧回礼:“应该的,扬善除恶,吾辈之本分!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啊。”

  唐观秋一案彻底翻案,翻案经过张贴在各大€€城门€€。

  唐观秋身上背负的莫须有罪名终于平反昭雪,沈家被查抄,一夜之间横亘博陵数十年的望族轰然€€倾颓。

  唐观秋终于能再次坦然€€地走在博陵府的阳光之下。

  偶尔遇到以€€前相识的人,也会与对方€€攀谈一番。

  尽管还€€会被人侧目,但看向她的多半是同情的眼神。同情她的遭遇,同情唐府的遭遇。

  对于过去遭遇的屈辱,她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

  应当羞愧的不是她,而是加害她的恶人。

  这一日,鹅毛大€€雪覆盖整座博陵,护城河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许多人在河面上滑冰、嬉闹。

  沈约和唐观秋携手漫步在大€€雪之中,走过故土每一个€€熟悉的地方€€,每一个€€对她们来说有重要€€回忆的地方€€。

  她们不怕冷似的,细数着散落在博陵府的过往,一边说一边相依而笑。

  沈约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一直沉浸在审谳之中,紧绷的对抗情绪也被唐观秋的笑彻底瓦解,即便行走在漫天大€€雪里€€,感受到的也是温馨和明亮。

  雪落在她们的髻上,钗上,眉毛睫毛上,仿佛已经携手终老,一夜白头。

  唐观秋开心地将沈约肩头的雪拍去,用踹在袖子里€€,被手炉捂得热乎乎的手给沈约冰冷的脸回回温。

  她回头指着河面:“阿应,咱们也去滑冰吧。”

  沈约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兴趣:“我可知道你平地都会摔跤,何况是滑冰。不怕摔着么?”

  唐观秋被她这么一说,更是不服气:“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滑啊!不然€€一辈子都学不会!”

  气鼓鼓地说完,立即转了调子,笑靥灿烂:“而且不是有你在么?大€€将军难道还€€能让我摔得四仰八叉?”

  沈约最是抵抗不了这样的唐观秋。

  一句话就能勾得她答应任何事€€。

  “好吧,不过你可不许放开我的手。”沈约交待着,还€€没到冰面上就已经将唐观秋的手牢牢握住。

  唐观秋回眸粲然€€一笑:“我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唐观秋眼中明媚的光让沈约眼前的雪花变得更加柔软,仿佛下的不是一场大€€雪,而是一簌簌冰凉凉又甜滋滋的饴糖。

第324章

  博陵一日比一日冷。

  童少悬穿着葛寻晴送她的裘衣, 即便穿越风雪,也一点儿都不受冻。

  这日她散班从戍苑往回走的时候,听见不少人在议论皇陵。

  她将马车车帘卷起, 看见了雾霭之中的灵歌山。

  大苍的皇陵都是依山为陵,灵歌山是卫袭帝陵选定之山。

  灵歌山上的皇陵依旧在有条不紊地修筑着。

  灵歌山距离博陵府不远,从博陵城中便能远眺这绵延起伏的壮阔山峦。而从灵歌山巅远望, 亦能将博陵府尽收眼底。

  灵歌山被称为大苍守佑之神山,平日里只觉得其巍峨, 但此时童少悬远观此山,有些不寒而栗。

  似乎那山中藏着令人不安的秘密。

  童少悬一路沉思,回到童府,进门之时阿难正和阿满在院中玩投壶。

  唐见微招呼她到前厅,说特意给她留了两盘肉和一盆子蔬菜, 还有个热乎乎的火锅汤底:“饿坏了吧?你说这朝廷命官可真不好当, 每日都得这时候才到家, 幸好你家还有个能干的小厨娘……哎?怎么了,不吃了?”

  童少悬居然对那两盘肉无动于衷,一边往院子里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唐见微说:“先别开锅, 先别等我忙会儿完再吃不迟!”

  唐见微:“??”

  连火锅都不放在眼里,这还是童长思吗

  唐见微好奇地跟着她穿过回廊, 在整个童府走了一大圈。

  童少悬一边走一边琢磨着, 手里拿着纸笔, 画了童府的结构图,走到一处勘察完毕,便涂涂写写一番。

  唐见微忍不住问她:“神童一世,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童少悬眉头紧锁,也不看唐见微, 敲了敲西院门口的石墙:“我在做一件大事。”

  “大事?”

  “嗯。”童少悬在石墙上用笔杆子量了一下,记录下长度,回眸对唐见微说,“明日起我要闭关五日,除了天子召见之外谁也不见。”

  童少悬这五日来在家敲敲打打,还让沈绘喻和唐伏等人跟着她打下手。

  家里人都好奇,宋桥问她:”阿念,你这是要做什么,莫非要将整个童府都改造成机巧不成?“

  童少悬手里拿着锤子,听到宋桥这话,“哎”了一声,用锤子对着宋桥一晃荡:“知女莫若母啊。阿娘你可真是和我心意相通!”

  宋桥鼻尖对着那坚硬的锤子,总觉得下一刻它就会狠狠砸下来,将自己给砸得鼻血横流。

  “你再不把它弄走,我给你脑袋通通气信吗。”

  童少悬:“……”

  童少悬在家吭哧吭哧埋头改造了五日之后,大致的规划已经初见规模,沐休假满,得继续去朝中点卯,剩余的她在散班之后继续完工。

  童少悬在埋头完成她此生最大的机巧工程时,阿难也越来越厉害,继承了她的衣钵。

  除了会驾乘她的向月升上天,还会用花椒弹来对付“敌人”了。

  “你来,自己跟童娘说,你做了什么事。”唐见微被阿难气得头疼,好不容易将张、李、赵、周四家人统统劝回去,正好童少悬散朝回来了,便将阿难拎到她面前,好好说叨说叨。

  没想到阿难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没做错!我打得对!”

  唐见微“呀呵?”一声:“你用你童娘的花椒弹丢人家,还振振有词?幸好你没丢准,不然那可是要弄瞎人眼的!四家人一块儿告状上门,你还想抵赖?”

  阿难也提高了声音:“还不是因为他们嘲笑我,嘲笑阿花!”

  童少悬蹲到她面前:“他们怎么嘲笑你的?”

  阿难低着头,噘嘴道:“他们笑话我,给我起绰号,叫我‘骑猪娘子’。还说阿花是一口大母猪,是要拿来吃的,居然有人和它当朋友,只有西南来的乡下人才会干这种事。”

  复述完这些不堪入耳的话,阿难越说越生气:“说我就说我,大不了我不搭理他们,我度量大。可是说阿花,不!可!以!阿花是我最重要的伙伴!它陪伴我这么多年,它怎么就不能是我朋友了!它就是我好朋友,它一辈子都是我的好朋友!”

  阿难说得气喘吁吁,气猛了,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唐见微见她这模样,看出来是真受委屈了,从她的小脑袋顺到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阿花似乎听到阿难叫她,慢悠悠地转到她身边,眯着眼,做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阿难摸着阿花的脑袋,眼泪不争气地往下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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