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娘亲。”
阿卉张望了一番,她可是知道吕姐姐的娘有多€€可怕,正因为是她娘亲才€€要保护的好么。
但吕姐姐都€€这€€么说了,阿卉不好再坚持,也没走,和家奴们退到€€门后,若有什€€么突发的情况也好立即上前营救。
吕澜心走到€€那人面前,平静地行礼:“吕娘。”
吕简看着她,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沉默是她们最为习惯的相处方式。
即便€€过往的二十多€€年母女两€€人都€€是这€€样度过的,却不代表无言以对€€不尴尬。
吕澜心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自得其乐,唯有吕简,让她不自在。
吕澜心干笑了两€€下,抬起头:“吕娘找孩儿有何事?”
这€€才€€发现,吕简一直在静默地看着她。
没有下一息就要规训她好好读书的严厉,也没有让她不要惹澜娘生气的冷漠,而是像一位普通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样,慈祥,温和,别无所求。
吕澜心觉得她被吕简看了一百年,吕简才€€轻柔地开口:
“你在石府这€€儿,挺好。”
吕澜心:“……”
竟也有她无法接上的话。
吕简分明也意识到€€自己反常的温和让彼此不适,但此刻,她做了一个更€€不适的举动。
“阿幸,阿娘能抱抱你吗?”
吕澜心听到€€这€€话,不仅没上前与她其乐融融,上半身反而往后仰了仰。
“怎么了阿娘。”
吕简主动上前来,张开双臂,将吕澜心搂进怀里。
吕澜心身上的香味对€€吕简而言很陌生,吕简发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这€€般高了。
能清晰地感受到€€吕澜心很单薄,吕简叹道:“从小到€€大我很少抱你。我还记得你一点点大的时候,才€€到€€阿娘的腰间,那时候你很粘我。”
吕简的话让吕澜心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眼神黯淡:“是啊……那时候我很粘你。阿娘就是我的全世界。”
吕简眼睛里带着一层不敢眨动的晶莹,她安静地抱着女儿,而澜宛坐在不远处她们一块儿来的马车里,看着这€€一幕,慢慢垂下了眼眸……
直到€€吕简最后放开了她,吕澜心也没有任何回抱的举动。
“你们终于€€要动手€€了吗?”
吕简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提醒她:“就待在石府别离开。无论如何,你会安全的。”
说罢便€€上了马车,和澜宛一块儿于€€平静的夜色之中离开了。
吕澜心站在原地很久,直到€€吕简的马车消失,她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她知道吕简这€€番举动的意义。
很有可能,是她们一家最后一次见面。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往后许多€€年,她依旧要被卡在澜吕二人的旋涡之中。
无论是哪种情况,吕澜心都€€明白,这€€场她的宗族酝酿了多€€年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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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承先带着大理寺的属官,加上哪里有军资案相关€€一事就往哪里钻的沈约,日夜不歇地审谳佘志业。
知道佘志业是个孝子,本想将他八十的老€€母亲请到€€博陵,带入狱中,当面痛斥佘志业的恶行,或许能让他开口。
可谁知去往佘志业老€€家,才€€知道他老€€母亲上个月意外过世了。
佘志业和卫承先是同期入仕的,两€€人还有一段不浅的交集。佘志业本以为卫承先会利用€€他孝顺这€€点来给他下套,没想到€€卫承先却一直没这€€么做。
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居然已经死了!
佘志业极为震惊!
他在逃去托列古国之前还特意回家乡探望母亲,想着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相见了。
当时母亲还跑到€€村头迎接他,杀猪宰羊不在话下,身子硬朗得很。怎么说没就没了?!
母亲是大理寺的筹码,卫承先是不会杀她的,那母亲是如何……
佘志业极其痛苦、遗憾,向卫承先追问母亲是如何过世的。
卫承先将他所知如实告知,说他老€€母亲出门买菜,意外摔在南山头。
南山头?听到€€母亲猝亡之地,佘志业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母亲虽然身体很好,但是腿脚并不十分利索,一走远路就会疼痛,买菜从来都€€是在就近的坊内买,如何会跑去二里地之外的南山头?
她不是自己去的,而是被人带去,害死在人迹稀少不易被发现的南山头。
能下这€€种毒手€€的除了澜氏,还能是谁。
佘志业明白,阿娘死了,下一个要死的必定是自己。
他活不了多€€久了。
既然要死,那就把害死母亲的凶手€€一同拖下地狱!
佘志业那张铁打的嘴终于€€被撬开。
他所说证词和孙允在翻供之前所说的极为相似,更€€是指认了背后主使正是澜氏!
军资大案是由澜家牵头,他和孙允等人所作所为全都€€是由澜家统划,或威逼或利诱!
佘志业这€€惊天证词一出,直接惊动了卫袭。
当真天佑大苍。
卫袭觉也没睡,让大理寺、枢密院和刑部联合彻查澜家,将澜宛、吕简以及宗族相关€€人等缉拿归案!
“陛下,喝点儿热茶提提神。”
卫袭没睡,童少灼也没睡,亲自煎了茶来给她喝。
卫袭原本无心饮茶,但童少灼这€€一手€€煎茶的手€€艺还是挺让她惦记,深夜寒凉,一杯热茶下肚,的确精神了一些。
“陛下€€€€!回禀陛下,澜宛和吕简都€€不在府上,澜氏一干人等不见踪影!”枢密使阮应€€火速回报,卫袭早也猜到€€了,在下令逮捕澜吕二人时就已经关€€闭了城门。
“找!澜吕二贼肯定还在城内!务必给朕揪出来,无论死活!”
“喏!”
阮应€€得了皇命,通知各城卫,城门继续关€€闭,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进出。
在博陵府内一寸寸地找!掘地三尺也定要将澜氏的人,特别是澜吕二贼给扒出来!
……
搜捕一直持续到€€第三日的傍晚,依旧没有消息。
博陵府内人心惶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为何城门紧闭。
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已经察觉到€€了不一般的气氛。
恐怕这€€博陵是真的要变天了。
博陵长春坊,€€摩教守路派会堂。
巨大的天宗法神木像下,聚集了无数朝拜的教徒。
一位穿着黑袍的使徒领唱,教徒们跟着使徒低低吟唱。
唱了一半,那使徒顿住了,似乎忘了下一句是什€€么。
教徒们纷纷诧异地抬头,只€€见那使徒藏在黑袍之下年轻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她紧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将对€€天宗法神的虔诚之情于€€胸中酝酿,再次吟唱时,声音更€€浑厚、激昂。
教徒们被她感染,吟唱得更€€为投入,甚至落下泪来……
“差点忘词,幸好我机灵,混过去了……”
吟唱结束,这€€黑袍使徒一边拍着胸口给自个儿压惊,一边疾步而行。
此人正是天子安插在€€摩教守路派中的葛寻晴。
作为和澜宛所引领的执火派抗衡的另一个派,守路派亦有旗鼓相当的教众。虽说两€€个派系所信仰的都€€是天宗法神,可在遵从的教义和行为守则上,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数年前守路派中就有天家的人,如今要安插一个使徒进去并不难。毕竟€€摩教除了博陵之外,在大苍境内遍地开花,各地都€€有教会,同一派系的教会之间往来频繁,使徒调动也是常有的事儿。
加上葛寻晴舌灿莲花,说起教义头头是道,才€€来长春坊多€€久,已经成为人人知晓且敬重的使徒。
葛寻晴化名为“凡”,在长春坊的守路派中已经是赫赫有名。
葛寻晴平日里是走街串巷的神棍,一边给人算命,一边打探博陵府的消息。
到€€了特定的时间便€€会到€€€€摩教内传播教义,率众吟唱,也顺便€€跟教众们聊一聊这€€法神的事儿。
天宗法神一百年才€€降临一次,这€€百年的时间要从上次法神往生开始算起。
距离上次法神往生已经过去了九十八年。
“这€€么说来,还有两€€年,法神就要降世了……哎,如何还有两€€年,真是难熬啊。”
葛寻晴在和教众分享圣饼时,听见教众们已经开始议论法神降世的时间了。
多€€亏她这€€些日子苦心经营,有事没事就将法神挂在嘴边。
守路派本就对€€执火派突然冒出来的这€€个“神者”不以为然,且持怀疑的态度。
葛寻晴进入€€摩教以来,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强化澜宛这€€个“神使”的身份来历不明,其实就是来搓火的。
守路派原本和执火派分庭抗礼,就因为澜宛这€€个神使的横空出世,让他们被压了一头,一肚子不满被葛寻晴这€€么一拱,热油浇在烈火上,不满的情绪一蹿三丈高。
被葛寻晴撺掇过的守路派,不仅不待见澜宛,更€€是眼巴巴地开始盼望法神真神的转世降生。
初回博陵的那夜,葛寻晴便€€和童少悬“暗度陈仓”,一边饮酒一边聊起如何将澜宛拉下马的方法。
她俩的想法一致€€€€无论吕简是怎么威逼利诱先知,将澜宛托举上了神者的位置,神者到€€底只€€是个替法神给教众传话的人。
终究比不上法神本神。
童少悬慷慨激昂:“待法神转世一出!”
葛寻晴立即接话:“那神者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而且吕简可以利用€€先知胡诌,说明€€摩教内信仰和教义,与利益是扯不清关€€系的。”童少悬道,“她们可以利用€€先知,咱们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