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傅斯恬都很沉默,像是陷进了自己的思考中,时懿也不打扰她,只牵着她的手,帮她规避着路上的风险,带着她安全地往家里走。
直到回到了家门口,时懿输入密码打开了门,提醒了一声“到家了”,傅斯恬才惊了一下,抬头看向熟悉的玄关陈设,如梦初醒。
“怎么了?不认识自己家了?”时懿故意打趣。
傅斯恬跟着她进门,不好意思地轻笑两笑,笑完情绪又因为即将到来的未知风险而低落了下去。
时懿坐在玄关的椅子上,解鞋带的动作跟着她消散的笑停了下来。她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温和中透着疑惑。
傅斯恬抿着唇,蹲下|身子,帮她解鞋带。
时懿由着她动作,伸手轻抚她的鬓发:“你心情不好。”
傅斯恬没有否认。她解鞋带的动作缓了下来,顿两秒,终于低低开口:“时懿,如果我很想做一件很冒险的事,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现在的平静生活,你会不会怪我?”
时懿抚摸她鬓发的手落到了她的下巴上,抬起了她的头,对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她眼神并不强势,但明显有等待解释的期待。
傅斯恬犹豫。这算是张潞潞的隐私了,她不知道能不能说。可这件事的后果,却也确确实实可能不只会影响到张潞潞,也会波及到她。她和时懿的未来是一起的,时懿是不是也有权知道?
她纠结半晌,才说:“是和张潞潞有关的。”
时懿扶她的肩膀,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毫无意外道:“我猜到了。”
傅斯恬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和盘托出这件事。
时懿听的过程中眉头越蹙越紧,震惊于会有这种事在申大发生、厌恶陈宏为人师表居然做如此禽兽行径、也深深同情张潞潞。
但除此之外,她还有更多的对傅斯恬的担心。
杨月事件,傅斯恬受到的伤害她还心有余悸。张潞潞希望她把这件事写在心理月汇报表上上报,她没有办法不担心傅斯恬也会因此受到伤害。
且不说傅斯恬这样实名上报上去,学校后续肯定会找她或是了解情况、或是威逼利诱要封她口,只说张潞潞这边,就有很大风险了。她不想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张潞潞,但是她也不得不提防这种情况:这种事件闹起来了,学校为了名誉,很可能会施加很大压力的,张潞潞是不是真的做好了要鱼死网破的准备?傅斯恬如果实名上报上去了,张潞潞万一临阵退缩了,万一只是把傅斯恬当枪使了,傅斯恬一个人该怎么承担这些后果?
她没有把话说分明,只是问傅斯恬:“张潞潞是真的做好准备,无论如何都要陈宏付出代价吗?”
傅斯恬确定地说:“听她的语气,是这样的。”
时懿便沉了沉眸,说:“这种人,确实不配站在讲台上。”斯恬没办法坐视不理,她也没办法。她沉吟:“你想帮她,我也想帮她。我们换一种方式吧。”
傅斯恬问:“什么?”顿了顿,她又垂眸说:“其实我也不算是帮她,上报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这样应该的事,她还犹豫不决,哪里还有脸往自己脸上贴金。
时懿侧目看她,眼神欣赏又无奈:“不要对自己这么苛刻。会犹豫,是人之常情。”她揉了揉傅斯恬的头,说:“斯恬,先己后人,帮人也要保护好自己,这不是你的自私,是我作为你女朋友对你的要求。”
她不仅懂她的纠结与自责,还若无其事地帮她把责任揽走了,傅斯恬听得心尖发软,鼻头发酸。她把额头抵在时懿的肩膀上,低软地呢喃:“时懿,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时懿偏头用脸颊碰了一下她的发顶,淡笑:“光用嘴巴夸不够。奖励,等这件事结束了,再一次算给我吧。”
傅斯恬情绪明显好了许多,瓮声问:“那你要什么奖励?”
时懿从鼻腔里发出笑音,意味深长。
傅斯恬一下子理解到了,坐直身子,又羞又恼地嗔她:“时懿!”
时懿看她恢复了精神,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来。她说回正经事:“按照张潞潞的说法,让你上报是因为她担心校长信箱没有足够的监督能力,需要你帮她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把事情闹得更大些。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但不管是校长信箱还是心理保健部,这都只是内部监督。这件事涉及面太广了,往不好的结果想,学校有学校的压力和顾虑,为了学校的名声着想,他们很可能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一定就能给出我们满意的结果。”
“所以,想要得到充分的公正,还需要外界的监督,需要来自不受学校控制的外部压力。要得到这种监督和支持,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闹大。”
傅斯恬赞同时懿的思路,但是担心:“可是这样,会不会闹太大了?”尽管她们都认为这是很没有道理、很不应该的,但不得不承认,现下的社会就是如此,受害者很可能得不到足够的保护,闹这么大,张潞潞的名声很难不受到影响。
时懿表示:“所以,这件事不是你上报就能解决的事。你需要问问张潞潞,她想要的结果是什么,她能承受的最大后果是什么。”
“如果她是需要学校给陈宏一定的惩罚,给她一定的补偿,那很可能并不需要你的月汇报表,校长信箱的实名举报就足够了。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她联系律师和心理咨询师。如果她是希望陈宏被开除,得到应有的惩罚,再也不能够祸害更多的人,那可能除了最好的可能——学校秉公处理外,还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学校执意要保陈宏,她们两个人的上报就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果要引入外部的舆论,我也有认识的自媒体平台可以帮忙。”
傅斯恬本受限于自己能够接触到的资源层面,没有办法想到给张潞潞提供这些更可行的帮助。但被时懿这么一分析,她整个思路也都跟着清晰了起来。
她上报,不过是张潞潞设想中,扩大影响力的一个办法。她之所以想要上报,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帮到张潞潞。但事实上,她上不上报,其实影响力都是非常有限的。
如果有更能保护好她们自己又能帮助到张潞潞的办法,当然是更好的。
她问:“那我问问张潞潞的想法?”
时懿应她:“嗯。”应完,她看傅斯恬若有所思的模样,拉着傅斯恬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故作正经:“你也听听她的想法?”
傅斯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弯眸笑了起来。她配合着,煞有其事地要把耳朵贴到时懿的肚子上。
时懿笑着要推开她的脑袋,傅斯恬不依不饶地还是蹭了上去,两人闹了一小会儿,傅斯恬这才真的暂时忘记了烦恼,完全放松了心情去厨房准备晚饭。
吃过晚饭后,傅斯恬给张潞潞发信息,把时懿的分析转述给她,其间隐去时懿的信息,只说她有朋友认识律师、认识自媒体平台,有需要的话可能可以提供帮助之类的。
没想到张潞潞直接了当地问她:“你说的朋友是时懿吗?”
“你和她说了我的事?”
文字没有语气,傅斯恬以为她这是责备,像做坏事被当场捉到的小孩,一下子羞愧到面红耳赤。
她不擅长说谎逃避过错,诚心、诚实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她想着,站在张潞潞的角度,她有再多正当的理由也是不正当的。不论如何,没经过张潞潞同意,她都不应该告诉第三人的。她觉得那句道歉太无力了,可是却组织不出更多的语言。
她还在自责着,张潞潞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没关系,我信得过时懿。”
她非常大度地原谅了她,“何况,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应该感谢的。”随即,她表示:“如果方便的话,能帮我约一下时懿吗?我想和她详细谈谈。”
她接受的态度太自然了,傅斯恬忽然莫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