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她擦干泪,站起身,给尹繁露发了短信,一身狼狈地走回民宿。
民宿里,尹繁露已经开着门在等她了。
“斯恬没事,在洗澡。你也快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她什么都没问。
时懿感谢她的什么都没问。
她抬起酸软无力的腿往楼上走,楼梯上的灯,应声而亮。楼梯尽头,楼道的右边,傅斯恬的房门开着。
她好像洗完澡了,没开灯,穿着睡衣,湿着头发,背对着房门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与寂寥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时懿的心,空洞洞地疼。
她一步步迈入她的房中,屈腿跪上她的床,从背后把那具瘦到有些硌手的身体搂入怀中,一寸寸地收紧了。
“来来。”
“我认输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低哑地哄,热烈情意透过贴合的脊背,烫进傅斯恬的灵魂里。
第138章
傅斯恬整颗心都颤抖了起来, 随着时懿的胸腔起伏在共振。
她叫她“来来”,她问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傅斯恬僵直着脊背, 一动不动,犹恐在梦中,两行泪无声地就滚落了下去。
心脏酸痛到要无法呼吸。
她知道时懿是有多骄傲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该是有多难、多认真的。
从时懿红着眼离开后一直盘旋在她心头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可除了无法克制的欢喜, 她心底更多的是痛苦与心疼。
她还是误了时懿吗?
并且,一误多年。
她一直以为时懿是抱着报复与嘲弄自己的心思在与自己接触的, 可原来这些年里, 时懿也真的没有放下、真的还爱着她的吗?
那她的擅自离开, 对时懿来说算是什么?
她攥着拳头,忽然痛到无法自已,佝偻在时懿的怀里,低下头,忍哭忍到浑身颤抖。
时懿眼底的泪, 瞬间也跟着滑落,打湿了傅斯恬的脖颈。
她把傅斯恬抱得更紧了,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颤抖着, 轻轻柔柔地蹭, 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又像在抱着一只同样僵冷的小兽,互相取暖。
不论什么答案, 她想,她尽力了,此生无憾。
傅斯恬所有的坚持与理智, 都在她的泪水、她的温柔、她的脆弱中分崩离析、瓦解殆尽。
那是她做梦都渴求的怀抱、至死都想追随的人啊。
可是,她真的真的有资格再拥有一次、再被爱一次吗?
她抖瑟着胸腔,止住了哽咽,抓握着时懿圈在她腰上的手背,侧转过身子望向时懿。
黑暗中,时懿跪坐着,墨发凌乱,乌眸盈着水光,鼻头红红的,似有万般柔情。
傅斯恬心口又胀又痛,那一句“时懿,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再说出口,她怕是对时懿的羞辱了。
无力抗拒,也舍不得抗拒。她眼睫一颤,一颗泪珠又静静地滚了下来。
时懿抬手用大拇指帮她擦拭,没说话。
傅斯恬咬着唇,呼吸都要随着她的触碰颤抖起来了。
“时懿……”她指甲陷入手心,终于艰涩地开口了。
“嗯。”时懿手僵了一下,收了回去,蜷缩着贴在大腿上,安静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的眼底,有不加掩饰的不安。
傅斯恬的心又剧烈地收缩了起来。她何曾见过她从来从容不迫、自信沉稳的女孩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好想不顾一切地拥她入怀,可她不可以。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望进时懿的眼底,说出口:“时懿,我是江存曦。”
时懿愣了愣,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从出游发现你香菇过敏后,我就确定了。”
傅斯恬从心底里打了个颤。她果然一直都知道。她用尽力气绷直身体,继续说:“我骗过你、放弃过你、伤害过你。”
时懿说:“我知道。没关系了,都过去了。”
傅斯恬克制住羞耻和痛苦,声音越发干涩:“我爸爸……我爸爸是杀人犯,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我的身体里,流淌着恶劣的基因。”
“江存曦,从一开始我是不是就不应该相信你。恶劣的基因果然会遗传的吧。”刻意遗忘的、那一年口不择言的话语,忽然像一柄利剑,裹挟着往日的风雪,穿破鼓膜,直入心扉。
时懿一下子痛得失声。她忽然明白过来傅斯恬在介意什么、在犹豫什么了。她没有真的那么想过的。那时候,她就是太愤怒、太不甘、太痛苦、太讨厌看到傅斯恬波澜不惊、无动于衷的模样,所以只想抓住一切尖锐的话,想刺痛她,想让她痛苦,想找到一丁点傅斯恬也会痛、也有感情、也在不舍的证据。
可说过的话就是说过的话,造成过伤害就是造成过。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该怎么弥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来没有真的这么想过的。对不起,我那时候就是太生气了,我……”她眼底又蒙上了水雾,懊悔爬满了脸颊。
傅斯恬看得心疼,制止她:“时懿,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说这些,也不是怪你,要让你难受的。”
时懿无措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