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为你 第293章

傅斯恬凝视着她,整个眼眶忽然酸胀了起来。

那句午夜梦回常常像尖刀一样扎进她心口的“恶劣的基因果然会遗传的吧”的回音,好像终于从耳边彻底消散掉了。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种尖锐的痛楚。

她捧着花束,走到时懿的身旁,蹲下1身子,从背后抱住了时懿。

时懿愣了愣,放柔了声问:“怎么了?还差一点就描完了。”

傅斯恬把花放到了墓碑前,不说话,只是双手搂住了时懿,贴着她,很轻地颤抖。

时懿整颗心跟着她颤了起来。

她捏着笔杆的指尖发了白,用捏着纸巾的那只手握住傅斯恬圈在她腰上的手,轻声哄:“来来?”

傅斯恬回握住她的大拇指,手很冰很凉,好几秒后才应:“我没事。”

“时懿,”她低哑地坦白:“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想不想见我、记不记恨我。”

第156章 我和你一起努力。

“怎么会这么想。”时懿声音放得越发柔。她放下了纸笔, 侧过身回搂住傅斯恬,眼神比太阳还要温暖。

傅斯恬注视着她,一颗颤抖犹疑的心, 在她的目色中越发摇摆, 越发挣扎。

她听到了锁链剧烈晃动的声音,听到了那一扇从未见过阳光、从不敢对人敞开的心门里, 那一只濒死已久的小怪物,正颤颤巍巍地撞着门,想要让时懿也抱抱它的声音。

她拒绝不了。也舍不得拒绝。

她不知道,这世上如果连时懿都不愿意接受它的话, 还有谁能够接受它。

她颤着下唇,手撑着地面,慢慢地坐了下去, 倚靠在时懿的肩膀上。

时懿静默地拥着她,没有催促。

许久后, 傅斯恬目视着傅建泽的墓碑, 喉咙动了动, 终于鼓足了勇气,吐露心结:“时懿, 他在的时候,我对他一点都不好。”

时懿握紧她的手,安静地聆听。

傅斯恬目光寂寂地说:“我人生中的一切噩梦都是从他开始的,我没有办法原谅他。”

“同在屋檐下四个月,我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甚至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

“他刚出狱时,我甚至……”傅斯恬不自觉地攥起了五指,“恶毒地想过, 他为什么还要出来,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不能就那样永远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时懿心疼地摩挲她的五指,试图放松她的力道,傅斯恬却越攥越紧。她语气还是克制的,声音却渐渐发涩:“人生中所有的坏脾气,几乎都忍不住对他发了。”

“我觉得他不值得我的善意,他不配。”如果剔肉放血可以洗脱她身上的肮脏基因,可以让她变成清清白白的自己,她愿意。

可是她也不配。她必须活着。

“我记得很深的一次,”她说:“我刻薄他,‘你不出来,这一整条街就是安全的’。”

那时候,她为了傅斯愉的假肢,为了客户源和业绩,天天早出晚归,四处奔波,一应酬起来,喝酒像喝水一样。

有一晚,她又一次应酬完,半死不活,乘着最晚班的公交车回来,下了站,一扭头就看见不远处大路的尽头,傅建泽那个略微佝偻的身影正站着,巴巴地望着这边的站台。

一看见她,他就小跑着过来了。

傅斯恬太阳穴突突地跳,心思慌乱,以为是小鱼又出什么事了,强忍着胆囊的疼痛也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她蹙着眉,话问得又急又冲。

傅建泽登时停住了脚步。他好像有点尴尬,又有点无措,但很快就都压下去了,瘦削的脸上露出温厚的笑,解释:“我出来接你。”

“我刚刚在窗边站着,发现今晚路灯好像坏了,里面那一整条都不亮,怕你回来了不安全。”

傅斯恬顺着他的话朝他的身后看去,通往他们住的那栋楼房的那条路果然昏暗一片,没有一盏灯亮起。

骑着电动车载孩子下晚自习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留下听不清的零星笑语。

傅斯恬忽然间就想起了多年前,她和陈熙竹一起做兼职时,下班回家路上,也常常有一段路是这样没有路灯的。

那时,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无助。

可硬着头皮,她也骑过去了。从小到大,这样的路,她又走过了多少条?他现在才开始担心会不会太可笑了。

她忽然觉得喉咙梗得厉害,心硬得像石头,无法分辨清的情绪胀满了她的胸腔。她张口,冷语嘲讽他:“你不出来,这一整条街就都很安全了。”

一刹那间,她看见他脸上血色褪尽,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很可怜的样子。

她右下腹更疼,全身都有些支撑不住地抖了。可她硬撑着,站得笔直,一步一步,路过他,漠然地走进了昏暗中。

很久以后,他才跟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常地敲门,给她烧热水,给她泡醒酒茶,帮她把脏衣服脏袜子都洗掉。

“我不知道他那时候站在外面都想了什么。我以为那一次以后,他就知道死心了,不会再来烦我了。可是,第二天,第三天……路灯没有修好的每一天,他还是站在那个路口等我,像尾巴一样,走在我的身后。”

“他试图和我搭话,我没有理他。”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他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每天都会疼,每天都在难受,可是每天对着我,却都不敢说。”

她声音涩到发哑,深深地吸气,问时懿:“时懿,我是不是太坏,太不应该了……”

时懿心口跟着她的吸气泛起沉闷的痛,她用额头揉蹭她的侧脸,安慰她:“不是的,来来。你也不知道啊,这不能怪你,不怪你的。”

可傅斯恬却露出了比哭更让人难受的苦笑,说:“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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