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苏止步, 低头看去,忽而一怔,皇后过于清瘦了, 她的手像是只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肤, 手背上淡青色的筋都看得到。
“明苏……”皇后出声。
明苏的手颤了一下, 望向皇后,心中浮现抗拒。
她挣了挣,没挣出来, 皇后拉住她手腕的力道加大了,拉着她坐回原处。
郑宓自是发觉了她的抗拒, 明苏不喜欢她唤她名字。
她只能当做没看到, 叹息了一声, 道:“别着急。”
明苏也不挣扎了,任由她握着她的手腕, 依她的设想行事, 宫中必得有一人看着, 皇后是最好的人选,这也是她将她的计划说了部分出来的原因。
窗外传来三更的更声。皇帝今夜照旧歇在薛美人处, 想必眼下正快活。
郑宓发觉,明苏的法子,可行,只是她不能担这佞幸之人的名头。
明苏看到桌上的汤盅,粥用尽了, 汤盅还未收拾, 想起方才那粥晶莹透亮,软滑适口,必是炖了多时。
可是皇后早料到她会来, 会在宴上过饮,一早便命人备着的?
“我命人出宫查过。”郑宓出了声。明苏的思绪自汤盅收回,看向皇后,她眼中平静无波,并不惊讶,也无被人查探的不满。
郑宓见此,接着说了下去:“你情形不对,我很担心,但问你,你必是不肯说的。我查了多日,起头还能寻到些蛛丝马迹,似乎与三皇子五皇子有关。
但后面几日,你将痕迹抹得干干净净,我便什么都探寻不出了。”
这是自然的。明苏垂下眼眸,笑了一下:“娘娘的势力毕竟还未蔓延出宫。反过来,若是娘娘要在宫中藏什么事,儿臣也会什么都查不到。”
她不软不硬地嘲讽,郑宓只觉得拿她毫无办法,她仍握着明苏的手腕,拇指在她的腕心轻轻地抚摸,安抚她的狂躁。
她的力道恰到好处,是明苏熟悉的感觉。明苏果然不再嘲讽,只是脸色间还有些不高兴,眉角轻轻搭着。郑宓看得心软,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明苏意外,猛地抬头看她。
郑宓冷静道:“你说的不错,陛下自寻死路,与其让他继续败坏朝纲,祸害天下,不如逼他早早退位。这条路不能由你去铺,但可以由我来铺。”
明苏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做这样的决定,她一下子不知该摆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迟疑了半晌,却见皇后无一丝动摇,方知她说的是认真的。
“你……”明苏自定下这法子以后,一步一步皆反复推敲,每个细节都细细推演。
但她却怎么都想不到,皇后会下这样的决定,她顿了顿,方道,“不必你来,我都布置好了。”
她说得有些生硬,却很坚决。
郑宓比她更坚决:“有些事,我做得,你做不得。
一来,后宫毕竟比前朝隐蔽,大臣们耳目不灵,便于我行事;
二来,我是皇后,我给陛下准备美人,是贤惠之举,你为人女,没有过问父亲姬妾的道理。至于第三……”
郑宓停顿片刻,笑着道:“你出了事,我未必保得住你,但我出事,你定能保得住我。”
她竟想了这么多。明苏张了张口,发觉皇后说的是对的,后宫之事一向隐蔽,前朝不得窥探,皇后在后宫所行之事,隐蔽得当,便不会传到大臣耳中,且她为皇帝遴选美人,是理所应当之事,不会有人怀疑。
皇后衡量得失很精准,只有一件她没料到,便是她早已不将生死看在眼中了。
“明苏……”皇后仍是这般唤她,明苏看着她,“你要好好的,你的安危很宝贵,你不能冲动,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拼。”
她竟是知道。明苏一时语塞。
郑宓当然知道,这些时日,殿下瞧着与平日无异。
可她却能感觉出来,殿下身上懒懒的,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唯有方才,说到陛下时,她的怨气愤恨,才使她有了些鲜活的模样。
她很怕她会出事,结果今日,她便将她的设想说了出来。
这法子可行,只是太过疯狂,也太过置自身于不顾了。
“自我入宫所见,公主看似嚣张跋扈,不知情理,可我细观之下,也瞧得出公主是在慢慢积蓄势力,一步一步,走得坚决却不急躁。
我不知你为何突然就变得如此急切,以致全然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可是明苏,你要知道,我,还有淑妃,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郑宓望着她说道。
明苏看着她,她的语气,她的目光当真像极了阿宓。
她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呢?事成之后,你要什么?”
郑宓便笑了一下,见眼下氛围有些凝重,她开起玩笑,道:“事成之后,我想要一个后位。”
本是玩笑,可一说完,她却当真向往起来,若是明苏真能登基。
而她能做她的皇后,每夜共枕而眠,一处用膳,一处说话,她与她抱怨朝中如何使人操心,她则替她分忧,劝她平心静气。
又或未必是帝后,哪怕只是一对平民夫妇,她们住在山间又或河边。
不论是哪儿,只要能在一起,都是如今连梦中都不敢梦到的事。
明苏显然没料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显出为难之色。
郑宓看到了,她道:“我说的是太后之位。公主莫要多虑。”
原来是太后之位,明苏松了口气,当即道:“娘娘放心,若能事成,儿臣必尊娘娘为太后,与我母妃平起平坐。”
郑宓点头,她笑了笑,心下却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