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说定了。明苏原本也只是想若要照她的法子来,后宫必得有一人替她照看,皇后是最好的人选,有她看着,贤妃德妃等人便能阻隔在外,即便有突发之事,也来得及往外传消息。
眼下皇后提出将事情接过去,那便更顺利了,可规避不少风险。
但明苏也没打算当真将什么事都由皇后去做,既答应了她许她太后之位,便要让她能在宫中安乐无忧。
明苏忽然觉得空荡荡的心中好似多了层牵绊,与这世间的牵绊。
“时候不早,公主早些安置吧。”郑宓说道。
一面说,一面起了身,作势送她出去。明苏便也起了身,她脑海中回想起皇后方才的那一句要一个后位。她突然问道:“娘娘方才之语,果真是玩笑?”
她是知道皇后喜欢她的。今夜更是证实了。若非喜欢,谁肯这般无私,将如此惊险之事接过去做。
郑宓没料到她会这般问,足下的步子便顿了一下。
但只片刻,她便行止如常地走到殿门边,背对着明苏,说道:“自然是玩笑。如今你是公主我是皇后,来日若顺利,你是皇帝,我是太后,你我之间,我怎敢有奢望。”
怎敢有奢望……明苏在心中默念这句,又问:“若我来日有了要纳入宫中的女子,你会如何?”
皇后背对着她,她今日穿的是红色的朝服,大袖宽袍,底下是襦裙,背对她站立,瞧上去端庄无比。
她的身子一动不动,声音也极平稳:“若有那日,请公主赐我宫观一座,我愿在其中,长伴青灯。”
她说罢打开了殿门,寒风顷刻入殿,暖意被驱得一干二净,明苏冷得打了个寒噤。
皇后站在殿门外,回头看她,兴许是说了方才的话,她的眉眼瞧上去十分冷清。
明苏走了过去。
殿外很静,夜色漆黑,没有一个宫人。显然是皇后为避人耳目,将宫人全部遣退了。
“儿臣告退。”明苏行了一礼。
“去吧……”郑宓道。
明苏便走了,她走两步,郑宓又唤住她。明苏回过身,等着她开口。
郑宓说道:“你在前朝,不论做什么,必得稳住朝纲,不可殃及百姓。否则,你我便是罪人。”
明苏道:“此事儿臣与娘娘不谋而合。”
郑宓和缓了眉眼,这才道:“那就好,快回去吧。”
明苏又行一礼,这才走了。
她走出仁明殿,沿着宫道前行。仁明殿与贞观殿中间的这一路,她走了不知多少遍,早已熟悉得狠了。眼下她踏着夜色,一面走,一面却想着皇后说的话。
“若有那日,请公主赐我宫观一座,我愿在其中,长伴青灯。”
皇后是这般说的,她喜欢她,知晓与她无缘,若有那一日,她不会阻拦,但也不愿见她与旁人亲近。
明苏想,这样的话,很凄切,但应当也很动人,可惜她感觉不到,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皇后说话之时,她只想着,若是阿宓还活着该多好。
成事之后,她一定册封她为皇后,她们每日都要躺在一张床上,阿宓抱抱她,或是她抱抱阿宓。
每日都是这般。
若大臣们不许,那她就不要天下了,她与阿宓去做对平民夫妇,她们当年走过那样多的州郡,见过那般多的美景,可惜都如囫囵吞枣,未能细细观赏。
正好,她就与阿宓一起,将从前走过的路都走一遍。那时,她们该都很快乐吧。
明苏朝着贞观殿走,玄过在殿中等着她,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殿下可回来了。”
明苏点头,挥退了他,自去了寝殿。
躺下时,她想,皇后真好,但她是阿宓的,那便在别处补偿吧,听闻她家中还有一弟,这几日,便去瞧瞧,看看能否照拂一二。
她这般想过,合上眼,心心念念的,仍旧是郑宓的模样。
直至初五,明苏才腾出空来。她提前一日命人往棠宅送去了拜帖,初五那日,明苏一早便登门,棠宅中只有一名仆役,一名婢女,很是清简,全然不像一国之母的母家。
皇后之弟名演,明苏到时,他方自房中迎出,神色间有读书人的清高,也有少年的意气。
明苏看了他许久,觉得很有趣,皇后与棠演竟是全然不同的性子。
听闻棠演是皇后抚养长大,但他身上却看不出一丝皇后的通透,反倒有些老学究的暮气。
明苏笑了笑,自不与他拿架子,道:“不必多礼,算起来,孤该唤你一声舅父。”
棠演拱手一揖,冷冰冰道:“不敢当。”
他们眼下还站在庭中,为免失礼,明苏只带着玄过入内,侍卫都留在了门外。她往那房舍瞧了瞧。
棠演看到了,道:“请信国殿下随草民入内。”
明苏笑道:“好……”
棠演在前带路,宅子并不破旧,但也不新,更称不上华贵,瞧上去只是一处四五品小官的家宅。明苏奇怪:“娘娘入宫后,未曾照拂家中吗?”
棠演坐姿十分端正,闻言答道:“皇后娘娘每月都会派人来探视,亦留了不少金银玉器。”
明苏点点头,这才对,皇后行事周全,又如此疼惜这幼弟,怎会一入宫便不管不顾。
可既有钱物,这宅邸为何不扩一扩?于国舅而言,此处确实称得上清贫了。
棠演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安贫乐道,我心安矣,并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