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一起,明苏倒将自己吓了一跳,她与阿宓,哪里来的孩子。
她稀里糊涂地胡思乱想着,郑宓已送了明申出去,时候不早,明申当回他母妃宫里用晚膳了。
她回来,便见明苏呆呆地靠在迎枕上出神。
冬日里,夜幕降临得极快,殿内昏暗,几不能视物,郑宓也未召宫人,自去将殿中的宫灯都点上了。
明苏回过神来,将视线落到她身上,开口道:“对付这小东西,其实不必这样麻烦。”
她指的是明申撞破她们亲密的事。
郑宓自是听明白了,她吹灭了火折子,放到一旁,回身走来,坐到明苏的身边。
明苏便顺势侧过身来,弃了迎枕,将头枕到郑宓的腿上。
郑宓摸了摸她的额头,缓缓道:“他已四岁了,开始记事了,吓唬得了一时,吓唬不了一世,待他长大,哪一日回想起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又如何?”明苏不在意,要压制明申于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何必那般生硬?眼下这样不是很好?与他稍稍分说,既不算骗他,也在他心中留了些影子,来日他明白过来,也不至于惊讶意外。
你能倚重的自家人不多,明申还小,好生培养,不必多少年,便能长成你的左膀右臂了。”
郑宓说得冠冕堂皇,她其实还有私心,偌大一个天下,明苏总要有后继之人,目下看来,明申很是合适。
只是此事关系甚大,且将来如何犹未可知,倒不好说出来了。
明苏静默了一会儿,伸手环住了郑宓的腰,埋首在她的小腹间,喟然叹道:“阿宓,我好累。”
第七十三章
这一日过得, 可谓是将多事之秋四字演绎到了极致。
郑宓替她将发簪取下了,轻轻地按揉她头上的穴位:“你歇一歇,睡一觉,待醒了,再用晚膳。”
明苏依言, 合起眼来,郑宓扯过锦被,覆到她的身上。
锦被还是凉的, 蹭到明苏的下巴,她的眉心动了动, 很不安稳的模样。
过得片刻, 她睁开眼, 仰视着郑宓,问道:“我在你这里待上这许久,妥否?”
原皆是女子, 再如何亲近黏糊都无妨, 偏生她却有个喜好女、色的名声背在身上。
郑宓静默了一会儿,拍拍她的肩, 道:“先睡……”
听她这般言语,明苏也就不再说什么,闭上了眼,过不多久,呼吸便匀称绵长起来。
天黑得快, 殿中灯火, 幽静寂寥。郑宓闲坐着,手边也无书籍与她消遣,便低头看明苏安然的睡颜。
这些日子, 她们夜夜寝在一榻,相拥而眠,睡前是她,醒来也是她。郑宓只觉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当下更好的日子了。
只要相守,便不凄苦,什么事,都有迎刃而解的时候。
郑宓伸手摸了摸明苏的鬓发,想是白日里累着了。
受扰之后,她只蹙了蹙眉心,便又继续沉睡。郑宓收了手,思绪散得有些远了。
经这一场打压,上华宫的宫人被清洗一遍后,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必然更逃不过明苏的眼睛了,只是如此一来,她要瞒着明苏,从太上皇那里探寻隐情,也不能了。
那这宫中还有何处能觅端倪?
郑宓心生愁意,她总觉明苏藏匿的这件事,若不解决,恐怕迟早要在她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一个沉重的心结。
偏偏她自己又不肯说,郑宓不免心烦焦急,低头看到使她心焦烦扰的人,睡得如此沉稳,难免来气。
禁不住捏住了她的耳垂,却终究不忍下重手,改做了轻柔抚摸。一面又想,兴许淑太妃知晓内情。
淑太妃自明苏登基后,便一日赛一日的深居简出,甚至连居住的宫殿都不曾换,依旧住在原处。
此时,她方用过晚膳,并未立即入寝殿歇息,而是坐在廊下观雪。
雪是不久前开始下的,庭前道路两侧的宫灯都点亮了,将庭院照得半明半暗,伴着飘雪,很有一番意境,却也冷得厉害。
宫女恐太妃受凉,见劝不动她,便入殿去,取了大氅与暖手的手炉来。
淑太妃接过了手炉,揣在怀里,眼睛仍是望着庭中。
那灯火中飘着大雪,纷纷扬扬的,像极了二十年前的一个冬日,也是这般大雪,也是如此寒夜,也是点满了灯火的庭院。
只是如今,再没有自这漫天飞舞的雪中走来的人了。
淑太妃坐了许久,宫女见雪越下越大,实在太冷了,不免又劝了一句:“娘娘,入殿去吧,若着了风寒,陛下又要担心了。”
她原以为太妃必不肯听的,怕是还得费些口舌,不想淑太妃却站了起来,说了句:“也是……”
殿中生着炭火,淑太妃一入殿,立即便有宫人斟了滚烫的茶来,在这雪夜里,捧在手中,一面吹,一面小口的啜饮,从身到心,都是服服贴贴的惬意。
而今这宫中,人人都以为淑太妃过得最为舒心,明苏即位,淑太妃虽无太后之名,实则宫中尊崇她,远在太后之上。
只是她闭起了宫门,不问世事,令宫中众人无处奉承罢了。
淑太妃倚靠在榻上,侧耳倾听了一番,却只听得到窗外寒风呼啸,除了风声,再没别的声响了。
“外头静下来了?”她问了一句。
今日之事,动静极大,且事关太上皇,淑太妃再如何不问世事,有关明苏安危的大事,她还是不能不关切。
边上侍立的宫女是跟随了太妃多年的,早知她必会过问,天黑前便命人去打听过了,眼下自可从容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