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 第150章

“都处置妥当了。原是因事关太上皇,宫中诸人多少有些忌惮,方才闹得大了些,后来玄过大人亲去安排,事情便顺了。

想必再过三五日,便可肃清宫廷,到时宫中与上华宫都能清静些。”

淑太妃神色淡淡的,说了一句:“他倒是能闹腾。”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太上皇。她话语里毫无敬意,宫女也只能陪着笑,道:“太上皇御极数十年,忙碌惯了,而今乍然清闲下来,自是闲不住。”

淑太妃原是随意听着,听她说到后面,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喃喃地低语:“御极数十年……自是闲不住……”

她话中意味太过明显,宫女有些害怕,低低地唤了一声:“娘娘?”

淑太妃回过神,与她笑了笑,道:“明苏自小就无须我操心。后逢大变,她离宫一趟,归来后性情大改,我原以为需费上许多心思,方能使她振作起来,不想,不等我如何言语,她自己先想通了,行事虽偏激,但到底是振作了起来。说到底,我也没为她做过什么事。”

宫女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在说太上皇,怎么就偏到陛下身上去了,她笑着道:“陛下孝顺,自然不忍心娘娘操心。”

淑太妃倚在榻上,神色沉静下来,她合上眼,像是欲小憩片刻,宫女见此,便不再出声,轻手轻脚地退去殿外了。

她一走,殿中便只剩了淑太妃一人,过了不知多久,殿中的蜡烛都将燃尽了,淑太妃轻轻地叹了口气。

明苏到底是心软,可有的人,有的事,若是不能斩草除根,必会后患无穷。

被淑太妃以为心软的明苏在郑宓身侧睡得甚是安然,只是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她就要起身,趁着夜色潜回她自己的寝殿。

两个时辰后,明苏如往常一般悄悄走出慈明殿,只是身上裹得格外厚实。

宫中防务,她最清楚,禁军几时巡逻,几时换防,巡逻路线是哪几处,她都知晓,自可轻而易举地避过。

天尚未亮,寒意侵人,明苏打了个寒战,心下颇愁。

昨夜,郑宓便劝她,天寒地冻的,便不要每夜往来折腾了,待明年春暖再来,也不迟。

她是怕她来来去去的,受了凉。可明苏不愿,天冷,多加些衣裳便是,哪就这么容易着凉,可郑宓十分坚决。

明苏心绪不佳,回到寝殿,宫人已备下了衣冠,侍奉她更衣戴冠后,便登撵往前殿去。

昨日上华宫那一通发落,朝臣们必然已听闻音讯。

明苏倒想看看这起子心怀鬼胎的大臣,是何神色,又要以何面目来上朝。

心怀鬼胎之人,自然是人人自危。

殿中众臣面目凝重,行过礼后,便无人再开口了。

明苏倒是轻松得很,她高踞御座,语气淡淡的,不显得严厉,也不多随意,令人猜不透她心中想的什么。

“昨日,朕往上华宫问安,太上皇与朕抱怨,有几位卿家,总去搅扰上皇清静,上皇不胜烦扰,要朕转告几位卿家,别再去了,吵得很。”

殿中本就静,她这话一出,更是静如死寂。

那几名心怀鬼胎的大臣,更是面色煞白。明苏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她心底冷笑,面上倒平静得很,看了眼身边的内侍。

那内侍会意,领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小内侍走下殿去。

这是早朝的一步。

天下大事千千万万,能拿到早朝议的,必是最为紧要的大事。

大臣们上朝前需写好奏本,到了朝上,便恭恭敬敬地放到托盘里呈上,而后再秉笏出列,当殿奏禀。

大臣们皆是神色肃穆。

六部尚书各有奏禀,皇帝一一听了,或当殿便有定夺,或是令中书令领人再去议过,皆是按照往日章程来的。

今日是大朝,待大臣们奏完了事已是近午时。朝上氛围也渐渐如常,仿佛明苏起头说的那句话是众人错觉一般。

那几名私下与太上皇勾连的大臣悄悄松了口气,以为陛下不过是警告一番便罢,到底是顾忌着名声,顾忌着太上皇的。

宗正卿上前禀了最后一事,五皇子病了。此事算不得大事,本不该在早朝上提。

但五皇子病了有些日子了,他虽犯谋逆,到底仍是皇室血脉,宗正卿不好不提一句。

明苏听罢,只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宗正卿便退回了原位。

今日早朝便到此结束了。

明苏却并未命散朝,她的目光在殿上环视一圈,抬了下手,身侧的内侍取出一道诏书,大臣们见此,忙跪下了听诏。

与太上皇勾连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算在诏书里写明了,诏令将他们夺官下狱,用的是离间天家亲情的罪名,并令有司严查,从重处置。

诏书一经宣读,便立即有禁军入殿,将那几名大臣锁拿。

那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待冰冷的锁链挂到他们颈上,方撕心裂肺地高呼冤枉。

明苏却只是看着,无一丝恻隐。禁军将他们捂了嘴,拖出殿去,有了这道诏书,他们已无生路。

她曾与他们机会,太上皇退位后,她只勤勉于政事,甚少清算过往之罪,明摆着是既往不咎之意。

只要他们将心思放到天下,放到正道,她必会一视同仁。

可他们不肯,非要汲汲营营,私下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明苏确实心软,兴许是年少时读的圣贤书,听的是仁义之道,这些道理在她心里扎了根。

故而即便年长后,她经世事,慢慢变了心思,待得了皇位,她还是希冀能以仁治天下。

可以仁治天下,却不是她就闭目塞听,听之任之了。

明苏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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