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凝视深渊 第13章

王斌摇头拒绝,想拉他起身,男孩狠狠地对着他磕了三个头,眼泪和鼻涕混杂着淌下。他“啊,啊”两声,抢过马昭手里的笔,飞快地写字。

“人是我杀的,和王叔无关,那个女人想查案,我就打算惩罚她。”

原来聂芷兰第一天来雷龙县,在凌晨面馆吃面的时候,王斌和杨帆便坐在她身后的桌子。女人与夫妻俩聊天的所有细节,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杨帆当晚就想向聂芷兰动手,奈何看到她腰间别着手.枪,加上其他民警又很快赶来,就此作罢。随后几天一直跟踪聂芷兰,今晚刚好看到她单独下楼,穿的便衣,腰间也没有枪,就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哪知道那人却是聂芷言。

“我杀了人,开车运尸体上山,慌慌张张下山,遇到王叔,告诉他经过。”

夕蒙山土壤稀薄,王斌见事已至此,不想杨帆前途尽毁,决意帮他掩盖。把朋友送走后,两人运尸体到西区焚烧,抱着侥幸心理,那里地广人稀,万一没人报案,他们都没事。万一查到,他脱下林盛复的衣服藏在家里,目的就是帮杨帆顶罪。又让杨帆去指认他,洗脱男孩的嫌疑,还有故意调错挂钟时间,制造不在场证据,一切的一切都把矛头指向自己。

聂芷兰拿来一支笔,刚要往纸上写字,男孩就把已经写好的字递给她。

“你说话,我能听到。”女人往他耳边一看,是一个崭新的助听器。

聂芷兰脸色沉了下来:“杨帆,你为什么要杀林盛复?”

男孩直接坐到地上,盘腿认真写字:“林老板不讲信用,该死;辞退王叔,该死;十万块是王叔给我做手术的钱,我原本不用依靠助听器,所以他该死。”

“错了,孩子,林盛复那段时间心脏病住院,其他事交给别人全权处理,他从你们万源乡打拼出去,捐献不少钱盖学校,这个你应该知道吧,他和你王叔一样,这十几年资助过无数留守儿童,他是一个好人。”

男孩听后,表情明显开始变化,眼神越来越冷冽:“他还找人打王叔,王婶生病,二娃都掉了。”

“杨帆,林老板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儿,明天就要参加高考,你的行为,无异于让她深陷无休止的苦痛中。”万桐想到林月月,纵使觉得男孩有可怜之处,但更多的是可恨,矛盾冲突可以通过许多途径解决,为什么要选择杀人?

王斌抽出一张纸巾,帮杨帆擦干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拉他起身坐在桌前写字,一字一句地向万桐叙述:“警官,杨帆打小没爹没娘,靠他奶奶带大,我妻子带着他读书写字,后来义务教育阶段,就送他去读书。孩子天生自卑,被很多同龄人欺负,也只能躲。但好在他聪明又懂事,成绩一向名列前茅,15岁考入县里的重点高中。却因为今年年初的一场大病,落下病根,是我教孩子学会隐藏自己,平时偶尔装疯卖傻,就没人敢再欺负他。”

“我知道杨帆有罪,但看在他年纪轻,家里还有一个六十岁老奶奶的份上希望你们能从轻发落,行不?”男子跛着腿移动两步,灼灼的目光看向站着的众位警官,双手合十,帮男孩求情。

聂芷兰即刻回应他:“这事我们做不了主,法不容情,但杨帆属于自首,应该会考虑进去。”

“杨帆才刚满18岁,是怎么得到驾驶证的?”负责记录的马昭,必须把案件的每一个细节都弄明白,他等王斌站稳后,接着问。

“孩子从小就跟着我学车,前两个月,乡里有残疾人帮扶政策,他花一个多月时间就拿到了驾驶证。”

“案发第二天,你还通过微信给郑海莲发去一条录音,是不是?”

“对,林老板经常出差,我想等他家人迟一点报案,时间过去越久,尸体就越难找到。”王斌如实奉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聂芷兰低头捂着脸,思考片刻,再抬头时,示意一旁的民警可以把人带走了。

“好吧,跟我们回警局,细节还需补充,明天会继续审问。”朱防拿出手铐上前,把杨帆的双手铐上,也把王斌的双手铐上。

男孩震惊,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朱防,“啊,啊,啊”从喉间发出的声音,表示反抗。

聂芷兰知道他反抗什么,补充朱防的话:“王斌在整个过程中帮助你完成杀人,检察院那边也会依法提起公诉,至于最后怎么判,不得而知。”

朱防,马昭和另外一位民警押着两人上车,万桐和聂芷兰跟上。聂芷言临走前转身回到小房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进小男孩握着的拳头里,弯了弯眉眼,摸着他的头,温和的语气道:“毛毛,爸爸帮助了很多有困难的人,他永远都是你的榜样。”

夜色沉沉,聂芷兰回万源乡派出所交待最后的结尾工作,雷龙县派了一位民警和他们一起回滨南协助工作。

万桐,聂芷言,聂芷兰以及另外一位民警一辆车。车行到半路,聂芷言已经熟睡,女孩觑着眼前手机屏幕上高考的信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半猫着腰,俯身去拍坐在副驾驶位聂芷兰的肩膀。

“聂队,聂队。”

“什么?”

“小万先坐好,前面弯道急。”开车的民警提醒她。

可话没有说完,由于转弯,女孩没站稳,惯性驱使,她急速向右倒去,坐到最右侧女人的怀里。

下一瞬,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一声暴躁的低吼响彻夜空:“万小桐!”

第14章

Chapter 13

如果车上没有另一位民警在,聂芷言肯定已经把万桐扔下车。她低吼那一声,怀里的人非但没离开,还变本加厉不躲不闪地回视。

“言姨,你用的哪款香水?”女孩曾听人说,法医常和尸体打交道,总会沾染浓烈的腐尸恶臭味。然而聂芷言身上不仅没有,还藏着淡淡的清香,如暖风拂过般,流连在她鼻尖,久久不散。

……

“下去。”聂芷言再一次不自觉地翻起白眼,手推着她,力道却不重。

“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会破坏现场气味。”到底还是回答了她。

“哦。”万桐从聂芷言怀里离开,又转过身,双手趴着聂芷兰座位,不假思索道,“聂队,林盛复的手机呢?”

“朱防收进证物袋了,怎么?”女人没回头,扬声问她。

“能不能拿过来一分钟?明天他女儿高考,我想……”

“不行。”聂芷兰干脆利落地拒绝,回过头又补充一句,“万桐,谁告诉你证物能私自使用?”女人觉得这孩子的思想很危险,万事都凭着自己的感觉和意愿作为,迟早要出问题。

“不是可以申请吗?我只想以林月月父亲的口吻发一条消息给她,鼓励她明天高考加油,冷静答题。”

社会是由人情味堆积而成,法虽不容情,但偶尔稍加变通,就能两全其美,为什么不做尝试?

聂芷兰闻言,看着女孩氲满赤忱的眼眸,就像当初她刚毕业那样,初生牛犊不怕虎,语气也就软了下去:“申请下来,高考两天已经结束了。”有一便有二,她不可能为万桐开先例,但可以退一步,用其他方法达到目的。

“我让朱防瞅瞅林盛复平时怎么称呼林月月,你拿自己手机给她发消息。”

万桐终于安静下来,坐回后座,收到朱防回复,她在消息栏打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小月儿加油,老爸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语言或许是脆弱的,无法跨越生死,但有时候却在无形中化作一座桥,连接着生与死,万桐想,此时此刻,林盛复一定也想对女儿说出这番话吧。

六月中旬的天气夜晚总是闷热的,尽管冷气扇不断排出习习凉风,聂芷言还是辗转半宿才渐渐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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