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支吾半晌,开口“我想,这几天我想辞职回乡下了,我的年纪也大了,儿子总催我回去,我也想抱抱孙子……”
这不就是想临阵脱逃吗?
印鸿飞脸色一沉,本想发作,瞥见徐姨银白鬓发,心头郁气化作无奈叹息。
每天都要出门买菜的徐姨,不能像印家人一样窝在别墅,只得直面记者犀利的质问。她毕竟不再年轻,受不了这样的劳累,短短时间苍老很多。
印鸿飞面色放缓,点了点头“您也在我们家做了这么久,是时候该享享清福了。只是从前我们还打算给您养老。”
几句话说得徐姨老泪纵横。
她不停地揩湿润眼角“鸿飞啊,我看着你长大,刚到印家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刚到柜子。每天我都担心,打开柜子会撞到你的头。”
印鸿飞拉着徐姨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就算您没在我这里做了,以后每月的工资我都会打到卡上,当作我的一点孝心。”
徐姨心里感动,“这……怎么能呢,我儿子会养我的。”
印鸿飞抿了抿唇“您跟我说实话,这些年,”他顿了顿,“我们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心月?”
徐姨犹豫着抬眸,触及印鸿飞疲惫的神色后,泪珠滚了下来,轻轻点点头。
“心月毕竟是小姐的亲骨肉,是她用性命换来的孩子,”徐姨表情有些恍惚,“她长得跟小姐越来越像了。”
印鸿飞垂头不语。
徐姨继续说“我要走了,就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涵涵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是她……”说到这里,她又踌躇了。
印鸿飞“您说吧,我不会在意的。”
徐姨鼓起勇气,把心里话全掏出来“涵涵她,确实会做一些不太好的事,你们当年太惯着她,而且她本性也……我们农村有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听说,她亲爹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印鸿飞额上青筋迸现,“出身不是她的错。”
徐姨着急了“那也不是心月的错呀。明明月月才是印家亲骨肉,你们却在外面宣称她是养女,就没有想过她有多委屈嘛。”
“心月刚进来的时候,你们嫌弃她学习差,胆子小,没见过世面。涵涵从小就有家教,没有缺过粮食玩具衣服,她什么都有,被你们养的这么好。可是月月呢,一直在挨饿受冻,哪能刚来就像涵涵一样,什么都会呀。”
“你们从来没有给她机会成长,你们说她养不熟,可就算是想养熟一只猫崽子,也得耐心教她,对吧?”
徐姨说着说着开始哽咽,偷偷抹泪,“我也对不起大小姐,没有照顾好月月。少爷你说你姐姐要是知道,会有多伤心啊。”
印鸿飞攥紧手“好了,您不要说了。”
徐姨点了点头,默默去厨房做在印家的最后一顿饭。饭桌上老太太听说她要走,登时就气得说心绞痛,又哭又闹,印鸿飞只能请私人医生连夜来给她看病。
第二天早上,徐姨就揣着打包小包离开。
走的时候天蒙蒙亮,印鸿飞已经坐在黑暗的客厅,看她出来就起身送她。
离开这栋居住了几十年的别墅时,徐姨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然后对印鸿飞说“鸿飞,这几年,是我们对不起月月,涵涵变成现在这样子,也是被我们惯坏了。”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涵涵是你们养大的,但她毕竟不是印家的女儿。都说血浓于水,我就算在印家呆几十年,还不是要回到我儿子那里?他才是亲生的呀!”
印鸿飞脸色灰暗,颓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徐姨。”
但是这样的醒悟已经为时已晚,如今的余心月,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看见舅舅眼睛就发亮的孩子。她已经找到余生更值得爱的人。
开车把徐姨送到车站。
人来人往,印鸿飞孤零零站在车站里,目送徐姨离开背影,神色黯然。
有人认出他,拿出手机偷偷拍照,寻风而动的记者飞快涌了过来,闪光灯不停闪烁——
“印先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印江涵决定道歉了吗,为什么她不出声,难道她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抄袭?”
“如果余心月想和印家断绝关系,你想采取什么措施?
……
印鸿飞被一连串的质问砸得晕头转向。
他脸色发白,站在摄像头前狼狈得像个彻头彻尾的loser。
“你为什么要放任印江涵欺负养女呢,当初把她领回来,是不是想给印江涵找个玩具呢?”
听到这句,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不是的。”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记者们兴高采烈,问题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把男人射得体无完肤。
“什么不是的?”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要这样对小孩呢?”
“现在你在后悔吗?”
印鸿飞抿唇,留下第二句话,“周末我会举行招待会,你们想问什么,到时候再问吧,在这期间不要去骚扰我的家人。”
这一重磅消息很快传开。
众人都在议论,不断猜测男人会怎么做出回应。
反击?还是声泪齐下的道歉?印江涵也会上台道歉吗?青说会怎么反应?
童雅兴冲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余心月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继续擦拭竹笛。
“月月,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余心月表情漠然“哦。”
好冷淡。
童雅噘嘴,继续刷论坛,越看越兴奋。
“月月,他们都说印家会向你道歉哎,印江涵肯定会痛哭流涕求原谅,然后趁机洗白。”童雅紧张兮兮,“你可千万别心软。”
余心月笑笑“已经有很多人跟我道歉。他们道歉,我就要原谅?”
她也曾被逼着道歉,那是印江涵抄了她的歌后,她跑去跟老太太和印鸿飞说,本来以为大人会主持公道。没想到他们不仅不信,还以为余心月是嫉妒印江涵,摁头让她道歉。
那时心底的耻辱、愤怒与不甘,余心月一生都记得。
她不想自己染上仇恨的颜色,但她绝不会原谅,她没资格替过去那个被冤枉的小孩接受道歉。
余心月举起笛子对着阳光,光线微微投过来,竹笛通体碧色,绿得像是泼了层春意。
余心月痴痴笑起来“晚上可以给姐姐吹眼儿媚。”
童雅不满嘟囔“姐姐姐姐,你心里就只有姐姐。好歹也关心一下别的事啊。”
余心月继续说“她一定会喜欢。”
童雅“……”
她选择继续刷手机。
网上已经就招待会做出无数猜测,还有好心人给印江涵提前写好洗白剧本。只要照着念,怎么也能稍微挽回一下声誉。
但网友们做出推论的前提是把印江涵他们当作正常人来看。
等到招待会那天,他们才愕然发现自己远远低估印家人的脑残程度。
这里面就没几个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把人逼至走投无路才是“正义”的话,我会与全世界为敌。——高桥优《CANDY》
第42章 2000
周末,余心月窝在沙发,举起笛子,朝秦卿笑道“姐姐,我再吹首相见欢给你听呀。”
笛声飘来。
秦卿微笑,把牛排翻了个面。
寻音已经告一段落,她总算抽出空闲时间,能够与小孩一起进餐。
只是……
秦卿想到一件事,目光微凝。
进入半决赛的有不少计傅和秦瑄煌的人,那些选手不像印江涵一样无能,并不能够借比赛筛除。
她很相信余心月的实力,可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决赛的时候,要是这些人联手孤立欺负女孩,甚至,暗中给她使绊呢?
秦卿太阳穴隐痛,闻到焦味才回神,手忙脚乱把牛排倒出来。
不出意外,已经变成碳烤牛排了,拿筷子敲敲,邦邦响。
秦卿拧起眉,偷偷往外瞧一眼。
余心月还在吹笛,似乎没有察觉。
她松口气,轻手轻脚把碟子拿起,准备倒入垃圾桶。
不想自己搞砸事情的时候被女孩看见,这大概就是姐姐包袱?
“姐姐!”
秦卿的身体顿时僵住。
余心月放下笛子,鼻翼翕动,“哎,什么东西糊了呀。”
秦卿攥紧餐盘,指节泛白,竭力装作自然地把牛排倒掉,“恩,焦了,不小心走一会神。”
何止是焦了。
厨房青烟缭绕,油烟机也抽不掉呛人的烟味。
但更糟糕的是,青烟触动上方的报警器,然后整栋房子开始呜哇呜哇地响,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尖叫声。
余心月挠头,姐姐在上演火烧厨房吗?
这是走了多久的神……虽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沉迷吹笛,根本没察觉到那边快烧起来了。
等到侍者们匆匆赶到,拿着灭火器破门而入,这套房暂时不能住了。
秦卿带小孩出去,脸上紧绷着,姐姐包袱彻底破灭。
余心月抬头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