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后,两个孤零零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跟着,与这软红香土格格不入,若是细看,那女子竟连鞋都没穿,脚上原本雪白的足衣已经被磨得十分破烂了。
马车外面,陆云奎不知道气急败坏地叫嚣着些什么,尉迟离根本懒得听,她只是专注地盯着柳罗衣看。
只见她虽然疼得几乎走不动道,但却仍然扶着身边的柳玟裳,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声音了,马车重新动了起来,驱散了街道两边的人群,几个男女抱着手臂站在路边,对着尉迟离指指点点。
“这便是那北域公主?看不见脸啊。”
“大庭广众之下将夫君赶下马车,蛮狄女子就是凶悍,那男子看着十分温文尔雅有教养,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马车的帘子突然间被撩开了,尉迟离从上面一跃而下,正与那嚼舌根的男女对上了眼神,那几人顿时便噤了声。
尉迟离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大步朝马车后而去。
那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捂住胸口,面面相觑,不敢再言,谁能料想那荒蛮之地的公主,竟也能生得这般天姿。
而且被那一双凤眼扫过时,后背竟生出一层冷汗来。
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柳罗衣并没有空抬头去看,她正咬紧牙关,在遍布石子的路上一步步走着。
“阿姐,你还是将鞋子穿上吧,我是男人,我不疼。”一边的柳玟裳伸手搀扶着柳罗衣,眼眶含泪。
“别,你如今身子弱,怎能光着脚,姐姐日日做工,身体强壮一些,不碍事的。”柳罗衣勉强笑着说。
柳玟裳突然停住脚步,想要将柳罗衣背在背上,但他却几乎一丝力气都试不出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爹爹出事那日起,他和姐姐便都成了奴籍,是陆云奎府中的奴隶,比普通的下人还要低上几等。今日陆云奎肯将他放出来,是准备将他当做礼物赠予他人,为此几乎不给他吃东西,还逼迫他日日光脚跳舞,故而他如今身子极弱,就连背动阿姐的力气都没有。
柳罗衣伸手将他拉起来,柔声道:“阿姐没事,只要你和爹爹活着,阿姐做什么都可以。”
“阿姐,对不起……”柳玟裳低着头,哭得不能自己,属于少年的单薄身体颤抖着,柳罗衣见状更是怜惜得不得了,伸手将他搂在怀里。
“是阿姐对不起你们,若不是阿姐……”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你这脚再这么走下去,等会儿就得爬了!”一个懒洋洋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柳罗衣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了尉迟离的眼睛。
她还没等说什么,身子便突然一轻,被拦腰抱了起来。
第14章 背你
青草香立刻丝丝缕缕将她包裹,身下的手臂有着女子的柔软纤细,却也不失力量。
柳罗衣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尉迟离的衣襟,待她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后,又慌张地将手放下来,试图去掰尉迟离的手臂。
“大庭广众之下,公主不该这般放肆,放开我。”柳罗衣说,她用力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尉迟离有些不耐烦,她低声说:“别动,你怎么总是不识好人心呢?”
“你又不是好人。”柳罗衣低着头说,声音很轻,几乎飘散在风里。
尉迟离偏了偏头,懒得再仔细想她说了什么,她低头打量了一番柳罗衣,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谁让她没管住自己的手,又来多管闲事了呢。
尉迟离尽量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然后潇洒地转了个身,半跪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抱不行,背你一段总算可以了吧?”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的肩膀,心不知为何就跳了起来,她垂下眼眸,掩饰住了心中的慌乱。
自己本该憎恨这个女子的,怎的如今竟有些动摇了。
她沉默了一下,平静地说:“公主可知,在大晏,背一个奴籍之人意味着什么?”
尉迟离闻言,皱着眉头搔了搔脑壳,她怎么知道这些封建糟粕是意味着什么?
“别废话了,你越犹豫,旁边围观之人就越多。”尉迟离懒得同这个永远不近人情的女子说话,她直接猛地向后仰,柳罗衣被她用身子一顶,没站稳,堪堪跌在了她身上。
柳罗衣轻呼一声,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呆住的柳玟裳一眼,又转回来说:“你,你怎的这般无赖!”
尉迟离不置可否,她如今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只是回头向柳玟裳歪了下脖子,就大步朝马车走去。
柳玟裳这才从发呆中挣扎出来,连忙快步跟上。
凡是尉迟离走过的地方,人群皆作鸟兽散,他们往常只听过这位北域公主的传闻,什么貌丑块头大,泼辣没人娶,下嫁五品官。
如今得以一见,竟与想象中大不相同。
“北域公主背的那人,便是那罪臣之女?可惜了好样貌,听说她之前的舞蹈可是京中一绝,如今不知被谁买去玩乐了,这等好事怎么就轮不到老夫?”
“一个公主竟去背个奴隶,这般自降身价,倒也是第一次见。”
尉迟离听着周围的这些污言秽语,心中不爽,她偏过头去看柳罗衣,只见她紧闭双眼,没有一点反应。
只是自己的衣襟又被她攥皱了,尉迟离有点心疼自己做衣服的云锦,再加上耳边百姓的叽叽喳喳,顿时火冒三丈。
她突然停住脚步,从辛然腰间将剑抽了出来,当即冲那自称老夫之人一指,只见寒光一闪,周围骤然安静下来。
尉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步走向马车,将柳罗衣放了下来。
柳罗衣连忙躲她远了些,警惕地朝马车中看去。
尉迟离无奈道:“陆云奎早就先走了,莫慌。”
尉迟离一把把柳罗衣按进了帘子里,随后她轻巧地跳上了马车,却突然发现柳玟裳还在车下,攥着自己宽大透明的袖子不敢言语。
好好的一个少年,本该意气风发,竟让一个陆云奎折腾成这般模样,尉迟离心中直道可怜。
她轻轻伸出手去,仿佛对待一个易碎脆弱的娃娃,轻声道:“上车吧,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