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有用刑?”
“祁氏父子招认的快,并未。”
直到听到这句话,叶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没有用刑,这该是她自刚才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然而她刚舒了口气,又想到大牢里那神仙般的饭菜,眉头又皱了起来。
在牢里,如果没有人打点,那待遇几乎可想而知,她以为以祁大人的官职品性,总有人伸以援手,结果发现是她想多了。
结党营私、抄家灭族的大罪,又有谁愿意掺和呢。
叶久手指拨弄着身侧的稻草,眼里深邃森凉。
可以说,她在今天以前,就没有设想过韶儿在狱里的样子。
直到她看到册子上白纸黑字的名字,真切的坐在这里,才堪堪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手里盘着一根草尾,心思飘出去了好远。
那当时自己入狱之时,韶儿又是怀了怎样的心思。
或者说,她再次走进那黑漆漆的牢里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叶久眼底慢慢涌出了一丝湿意,这丫头,真是一句都没跟她说呢。
若不是今日她看见了,怕是她根本不会和自己提起。
就连在云城河畔,在下京口,在福谷饭庄,甚至在萧栏枫家外面,若不是自己察觉,她也根本没有说的意思。
无一例外。
叶久心里顿时憋了一口气。
很气很气,气得手指都有些颤抖。
气那小妮子吗?不,她是气她自己。
气自己不能早点发现,气自己不多长个心眼不多长双眼睛,是不是就能发觉祁韶安深深藏在心里的苦楚。
叶久垂着头,长出了一口气。
她随意抹了下眼角,撑着石板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年头已久,没什么可找的线索,走吧。”
领路官兵恍然大悟,原来侯爷是来查案子的,怪不得这么激动,而且这么大的头衔还亲力亲为,真是好官呐!
他心底敬佩之意油然而生,链子锁的咔咔响,“是,侯爷!”
……
侯府,竹园。
叶久对着池子照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眼圈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起身往门边走去。
她手摸在门边许久,听着里面黄鹂一样的嗓音,恍然意识到,自己把姜沛灵叫了来。
仔细听听,还有祁韶安的笑声。
不似平常轻言浅笑,是那种恣意欢快的笑声。
叶久抿了抿唇,最终收回了手。
难得韶儿如此开心,那便让她们多聊会儿吧。
“姐夫,来了怎么不进来啊,还要姐姐去请你不成?”
姜沛灵一把拉开了房门,歪着头浅笑着,倒是把叶久吓得一个激灵。
她一只脚踩在台阶上,一只脚即将踩在台阶上,走的架势很明显,明显到她借口转身都来不及。
姜沛灵见状二话没说,扯过她的衣袖就往屋子里拽,一点都没有下午在国学府门前的拘谨之态。
“韶安姐,愿赌服输,束€€六礼归你了。”
姜沛灵笑得像偷吃的墨丸一样,拍了拍手,得意的看向了祁韶安。
祁韶安无奈摇摇头,瞪了叶久一眼,嗔笑道:“你站在门口那么久,怎的不进来?”
姜沛灵撇撇嘴,“姐夫哪里是不进来,还要走呢?”
叶久闻言连忙抬头,嘴还没张开,却一下子跌进了祁韶安满是笑意的眸子里。
她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没关系,结果其实根本忍不住。
她鼻腔之中酸酸麻麻,自己都可以感觉到眼前渐渐浮起又晃动的泪水。
叶久使劲咽了咽口水,意图把泪意憋回去,但喉咙的梗塞刺激的她眼眶更酸。
“怎么了?”
一只微凉的手贴到了她的脸侧,指尖轻轻一划,挟去了倾泻而下的泪珠。
叶久头又低了一寸,让眼泪从眼眶中直接掉下去,企图销毁一切证据。
祁韶安拧起了好看的眉毛,她不知道阿久为什么今天会这样低落,连在人前温润冷静的形象都不要了。
不过心思没搞清楚,身体却先动了,祁韶安伸手揽住了叶久的肩头,将她圈进了怀里,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脖颈。
“好了好了,不就是输了份礼嘛,咱不至于。”
祁韶安自然知道阿久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如此失态,只不过既然阿久不愿现在说,那她也不想追问。
叶久瘪了瘪嘴,把头埋进了祁韶安的颈窝里,双手环上了她的腰肢,吸了吸鼻子。
明明韶儿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可偏偏自己这样控制不住。
祁韶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大一只小狼崽子就这样窝在自己身上隐隐的抽泣,她心底早就软成了一摊春泥。
阿久向来心思细腻,猜人心思猜的□□不离十,私底下耍赖撒娇她也是信手拈来,而如今这般委屈巴巴的模样,着实让她心疼不已。
“沛灵还看着呢,乖。”
祁韶安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温温的气息成功让叶久红了耳朵。
叶久在她衣衫上蹭了蹭,抬起头来又胡乱摸了一把,便转头望了眼姜沛灵。
只见姜沛灵此时蜷缩在凳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朝她们伸出一只手:
“别,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她可多稀罕看似的!
每一次!只要这俩人距离小于三尺,必然会出现如此场面,这种甜蜜的暴击她真的受够了!!
姜沛灵偷偷撇嘴,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长满眼的针眼。
祁韶安轻笑出声,拉着叶久坐到了小榻上,掏出手帕来替她擦拭。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六礼?”
叶久哑着声音开口,祁韶安闻言温声解释道:“是入学拜师用的六礼和束€€,方才你站在门口许久却不进来,沛灵便与我打赌,若你进来,她便立马去温书,若你不进来,我便替她准备这两样。”
祁韶安挠了下她的下巴,无奈道:“结果你倒是走的利落。”
叶久老脸一红,“我…我这不是不知道嘛。”
不然这种花银子的事,她爬窗户也得进来啊!
姜沛灵适时抬头,“韶安姐,姐夫也答应了,你可不许耍赖啊。”
叶久挑眉:“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姜沛灵嘿了一声,“姐夫你要不要这么抠啊。”
叶久摇了摇手指,“非也,这叫适度理财,不能浪费一颗铜钱。”
姜沛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把抠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镇远侯。
“不过呢,你要是帮我个忙,这六礼也不是个事。”
姜沛灵警铃大作,“我可卖艺不卖身哦。”
叶久差点甩她个茶杯子,“你专业对口、手到擒来的事!”
姜沛灵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还有你都来了京城,你韶安姐的身体是不是你也得管管?”
姜沛灵微微一笑:“这就不理财了?”
叶久又摇摇头,“这叫合理投资,值。”
祁韶安看着叶久一点不吃亏的样子,弯了弯唇角,也不出声,任由她和姜沛灵讨价还价。
姜沛灵觉得她这姐夫就是个坑,忙没帮上什么,压榨起来她倒是顺手得很,这样下去迟早输的底朝天。
她聪明的把目标转移到了祁韶安身上,“韶安姐,你看姐夫她。”
祁韶安看着窝在自己身后可怜兮兮的姜沛灵,扫了眼叶久,淡淡开口:“阿久,别这样。”
“咱来日方长。”
姜沛灵:“……”
一丘之貉!通通一丘之貉!!
她气得拿起茶杯,喝了个精光。
“噗€€€€刚倒的啊!!”
叶久没忍住笑出了声,对上祁韶安含笑的眸子,心里的郁结渐渐被扫干净了。
她看着姜沛灵吐着舌头欲哭无泪的模样,唇角微扬。
其实姜沛灵和谢绮瑶差不多的年纪,性子也有些相近,但在她看来,这两人对韶儿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谢绮瑶是韶儿的旧友,更是她年少时候的玩伴,然而这也意味着,韶儿每次看到她,都会不经意想起那些往事,那些她想起便黯然神伤的回忆。
是以韶儿每每见到谢绮瑶,虽是眉目带笑,但眼中总也流露出一丝落寞和哀伤。
她想看见谢绮瑶,同时却也不敢看见她。
但姜沛灵不同,她是新出现在韶儿生命中的,她不同于闺阁小姐,带着一份率真和不羁,跳跃在每一个韶儿想做又不敢做的地方。
可以说,姜沛灵带给她的,是无尽的希望,引领她去憧憬每一个事物和景致。
按理说,这样一个十足活力的女子出现在祁韶安生命里,对于自己来说,怎么都算是一个挑战和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