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脑袋蒙了一下,这小子身上有什么她应该知道?
“白叔,您什么意思?”
“堇儿,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带你去祠堂看的画像吗。”
叶久点点头,“记得。”
那一串祖宗们,虎视眈眈的看着她,自己想忘记都难。
白间指了下陆林,“你看看他的左臂。”
叶久沉思片刻,忽得有个想法蹦进了她的脑海,她转过身,不由睁大了双眼。
陆林不明所以,听话的把袖口挽了上去,露出了缠在手臂上的白色布条。
叶久目光回落,只见那白布条的边上,一个青黑色的痕迹静静地铺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
“小……小林子……”
叶久此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个痕迹她极有印象,当时在她看到画像上的图案时,就很是好奇,也多注意了一番,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会出现在陆林的手臂上。
手臂?
叶久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二叔!”
陆林歪歪头,“大哥,咱……差辈了吧。”
白间此时来到两人身边,同时还有一脸困惑的王掌柜。
“白先生,这,这……”
王掌柜看了一眼后,显然被吓得不轻,老大的岁数了竟是往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没站住。
白间捋着胡须,缓缓点头:“这是林家男儿特有的标记,普天之下,断没有一个人的胎记会既是这般颜色,又与二爷身上的印记几乎完全一致。”
叶久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上下打量了陆林好几遍,直到陆林寒毛立了满身,她终于扯动嘴角:“我居然顺手救了我弟?”
陆林还没听太明白,“大哥,我本就是你弟弟啊。”
叶久点头,“对对,你是我亲生的堂弟。”
陆林:“???”
白间脸上似哭似笑,眼眶湿润,可嘴角却不住上扬,“苍天有眼啊,若二爷泉下有知,定能瞑目了。”
“不是……大哥,白先生,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堂弟,什么二爷,我怎么听不懂呢?”陆林还是一头雾水,眼睛中带着渴求欲。
叶久笑着摇了摇头,她把陆林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慢慢解释给他听。
陆林努力把被这些人一锤子砸毁的认知重新捡起来,青涩的少年捏着拳头,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波涛。
“孩子,你可还记得是何人将你送去了翠云山?”
许久未吱声的林夫人突然开口,声音缓缓沉沉,如钟暮老人,与先前中气十足的感觉相差甚远。
叶久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几日不见,林夫人明显的消瘦沧桑了许多。
陆林仔细想想,道:“我,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师父说母亲生我之时难产,那时也没钱请郎中稳婆,生下我后不久,便过世了。”
林夫人皱着眉,脸上难过之色难以掩饰,她沉默片刻,又道:“那你母亲可有留下什么信物?”
陆林抿唇思考,随后从脖子上抽出了一只钱币的吊坠,朝她递了过去,“也许就这枚铜钱吧,还是先帝时期的制式,我当时饿极,想用此换个烧饼,结果花都花不掉。”
孙嬷嬷将吊坠拿过来递到林夫人手中,林夫人左右翻看了两下,无奈笑了。
“这个清小子,不愧是摸算盘的,也不给他儿子绑个银锭子,就送个铜钱,够干什么的?”
王掌柜却接过话,“哎,夫人此言差矣,当年林二爷与奚姑娘就是因为这枚铜钱,才结下了不解之缘。”
白间来了兴趣,“哦?看来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王掌柜笑笑,“堂堂武学大家奚凡之女,就因为差了这小小的一文米钱,便硬生生栽到了巧言善辩的林二爷手里,扣在了店里做工补偿。”
“想当初,奚姑娘可差点就将小店拆了啊。”
“结果,她就更走不了了。”
叶久忍俊不禁,她似乎看到了鸡飞狗跳的米庄,满天飞着面粉的样子。
林夫人捏着手里的铜钱,叹惋不已,“当年瑶儿不辞而别,我道她玩够了便回了家,不曾想她竟是怀了清小子的骨肉,却是到最后连家都没回了。”
堂里人闻言都有些沉寂,林夫人环看了一周,起身道:“如今林清之子失而复得,温黎,你择一吉日,带陆林认祖归宗吧。”
“对了,再去书一封与江南奚家,十几年过去了,奚老爷子若知瑶儿有这样个健硕的孩子,也是欢心的。”
白间颔首,“是。”
陆林显然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便被白间笑呵呵地牵走了,小伙子边走着边扭头,向叶久投来求救的眼神。
叶久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陆林顿时耷拉下了脑袋。
站在堂口,叶久忽然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纵使陆林单纯懵懂,纵使他只是堂亲,可这一瞬,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今后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撑起这侯府偌大的家业。
有坑一起跳嘛,别客气。
叶久背着手差点哼起了小曲,却被身后的林夫人出声叫住。
“堇儿,你留一下。”
……
汐音宫。
“今日好些了吗?”
楚时慎照旧坐在旁侧的软塌上,关切的问着床上之人。
屋子里袅袅香烟,在两人身影之间盘桓缠绕,暖阳透过窗棂,满地金光。
薛纡宁淡淡一笑,道:“陛下不必每日都来这里,国事要紧。”
楚时慎摆摆手,“薛姑娘放心,朕已经处理好了公务,来你这儿散散心。”
薛纡宁但笑不语,而楚时慎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于是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薛姑娘你……”
“陛下……”
两人忽得同时开口,一时间有些尴尬。
“薛姑娘你先说。”
楚时慎见薛纡宁主动开口,心下一喜,便直言让她把话说完。
薛纡宁抿抿唇,随后抬了头,看着楚时慎的眼睛,轻声问道:“陛下,民女几时可以出宫?”
楚时慎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事,脸色可见的一僵。
“怎么,是不是有人怠慢于你?你告诉朕,朕绝不轻饶。”
薛纡宁连忙摇头,“不不,宫里一切都好,只是民女不适合久居于此,还请陛下允民女早日出宫。”
楚时慎一听,语气明显的急了些,连身子都往前坐了坐,“怎么会不适合?薛姑娘你放心,这皇宫里,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话落,只见薛纡宁脸上的淡笑不见了,她微垂了头,沉默不语。
在皇宫想住多久便住多久,那可不是一个民女可以消受得起的。
除非换一个身份。
楚时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他抿抿唇,仓促解释道:“那个,朕的意思是薛姑娘千万不要有负担,安心住着便是。”
薛纡宁磨砂着袖口,微微叹息,“是民女想出宫。”
楚时慎闻言眸光一颤,他沉着声音道:“朕的心意,薛姑娘还不了解吗?”
他已经做得如此明显了,为何这女子还一定要跑到宫外去。
薛纡宁下意识捏紧了手腕,面色沉了下来。
果然,还是逃不掉。
她沉寂片刻,抬头一字一顿道:“就因为了解,才要出宫去。”
楚时慎拳头紧攥,这般直直白白的拒绝,真的很不好听。
但此时他的眼中,愤怒无几,而更多的是失落。
“那你当初为何还要舍身相救。”
楚时慎松开了拳头,语气中带了一丝落寞和寂寥。
薛纡宁闻言笑了,直视着楚时慎,轻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皇帝,无关其他。”
很显然,这一句远比刚才那句的杀伤力要大得多,楚时慎清楚地感觉到了心口一丝抽痛。
因为你是皇帝,所以才会救你。
“那你又为的什么,”楚时慎抬起头,眸子中已经泛起了些许红血丝,声音几乎是从唇齿的摩擦中挤出来的,“沽名钓誉?又或是一生荣华?”
薛纡宁唇角挂着淡笑,毫不畏惧的直视着楚时慎,眼中是平静坦然的光:
“我为的,是康盛黎民。”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林二爷见到陆林他娘第一眼就心动了,不然谁会和一文钱计较。
薛大姐是个刚的,24k纯刚。
第269章 再见解药
楚时慎听到时,着实愣了一下。
想是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女子当着自己的面,豪言如此。
他随后微抿着唇角,低哼了一声,“黎民吗?那这座上之人换作了他沐王,天下不还是那个天下,而你又曾是褚家幕僚,高官厚禄,不更是信手拈来?”
薛纡宁闻言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天下确还是那个天下,可康盛就不一定是盛世的康盛了。”
楚时慎眉角一顿,不由得捏紧了衣袍。堂堂七尺男儿,竟如待字闺阁的姑娘,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