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怎么说都是用人调遣上极为关键的一环,他有些不明白贤王为什么会舍弃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
贤王轻笑一声,他顿了顿,不轻不淡地道了句:“祁正则那老家伙,虽扶持于我,却总对我的事指手画脚,若不是……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楚时慎眸中有一丝震惊,他嘴唇微颤,似是对贤王这般任性有些没反应过来。
贤王似是想到什么,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身又开口道:“三弟本以为此一举会彻底击垮他继位路上的所有障碍,殊不知,越是畅通无阻,越是会引起父皇的猜忌。”
贤王讥讽一笑,“父皇身体越来越不好,却依旧不肯松口,而三弟那傻小子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在朝中大肆网罗官员,但他不知,我已将势力渗透进了他的身旁。”
他看着楚时慎求知欲渴的目光,无奈摇摇头,“只是我和三弟都未料到,父皇最后竟会把皇位传位于你。”
“一个极少涉及朝堂,又远在宿州的武夫。”
楚时慎微微偏过头,似是对他的形容词甚是不满,但又没办法起身抽他一巴掌,憋得脸颊发红。
“在得知父皇暗中派人南下时,我方才反应过来,但我那时已经不宜露面,便暗自催动他府上的幕僚,怂恿他暗中刺杀于你,果然,本就如热锅上蚂蚁的三弟不惜动用亲戚、故交,行极端之法也要将你诛杀于皇城之外。”
楚时慎眸中微冷,看着他不言语。
贤王又接着说道:“不过没有想到你还是挺了过来,甚至在父皇的庇护下,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而我那看似急躁的三弟,却也在暗中摆了我一道。”
他笑笑,“只不过,我也送了他一份大礼。”
楚时慎眯了眯眼睛,轻道:“你说的,可是前户部尚书郭文信贪墨一案?”
贤王似是走累了,又坐回了轮椅之上,“我不过派人去煽动那些快要饿死的灾民找个地方讨讨公道,又在镇远侯查到铁匠铺时,递了把刀罢了。”
楚时慎抿了抿唇,拧起了眉头。
若不是这些灾民闹到京城来,京兆府与户部官官相护,百姓积怨加深,一纸诉状递到御前来,恐怕郭文信不会那么痛快地认罪。
他一直以为是上天庇佑,自己略施小计便顺利侦破,原来竟是接过了别人递来的利刃。
楚时慎一时有些脊背发凉,亏他还在贤王半身不遂之后心怀同情,却没想到他这大皇兄竟心思深沉至斯。
“房卫宏一案镇远侯终是查到了我的头上,但我深知那时并不是我反击的最好时机,于是,我便将计就计,将两年前的把戏又重新玩了一遍。”
他说着,忽得哧哧笑了起来,“可笑的是,居然还是没有人发现。就连那聪慧过人的镇远侯,派人监视了我月余,也将人撤走了。”
楚时慎一时有些好奇,那日明明他也在场,甚至娄丞相等一众老臣皆在场,他怎么会做到瞒天过海?
不过只片刻,他便明白了过来。
当时医治的太医正是王进,后续请脉调方也一并是他,所以他们二人便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楚时慎终于别过了头,他不想承认,贤王这些话,做的这些勾当,真的让他很没有面子。
堂堂一国之主,康盛百姓的信仰,竟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还成天想着怎么弥补他。
贤王扫了一眼便看穿了他所想,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不是很好奇,那日宫中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果然,楚时慎飞快的转回头,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贤王淡淡一笑,薄薄的嘴唇弯起一个角度,显得温文尔雅。
“这样离间君臣,又重击三弟的好事€€€€”
“怎能少了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哦,boss就是贤王,坏的极品,来吧,我们唾弃他!
第291章 逼宫
楚时慎恨恨地咬着牙,“怎么哪都有你。”
贤王弯唇一笑,“六弟此话说得甚是,我本就是来帮忙的。若只凭三弟,他怎会知道我那十七弟爱吃羊桃,又怎么会想到相冲之法。”
在楚时慎不善的目光中,贤王又随意道:“自然是我让人‘不小心’透露给他,而三弟也不出所望,果然上当。只不过他原打算此事一发便借口压下来,好以此威胁你那左膀右臂镇远侯。
“可我又哪能让他如愿呢。”
贤王轻轻转动手腕,意有所指,“齐太妃护子心切,一时冲动,不小心把事情闹到御前,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于是等你们闹到不可开交之时,王进暗中将软筋散露出来,便是万事大吉。”
楚时慎眯着眼睛,“所以到那时镇远侯遭诬陷,小八清誉难保,我与镇远侯关系崩裂,同时因着蒙受了不白之冤,他也不会与沐王亲近几分,真可谓一箭三雕啊。”
贤王低着头淡淡一笑,“六弟过奖了。”
楚时慎一时气闷,想破口大骂又生生忍了回去,压着声音开口,“所以不论我怎样追查,最终都只会追查到郑太妃,或是沐王身上,因为你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是也不是?”
贤王悠悠的拍了拍掌,“六弟聪慧。”
楚时慎冷着眸子,因为气结于胸,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因着我瘫痪在床,三弟明显有些慌了神,他唯恐你下一步便设法取了他的项上人头,于是他开始有所动作。”
不等贤王说完,楚时慎便接过了话头,“说罢,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贤王顿了一下,旋即笑笑,“六弟倒是机敏。”
“你可还记得魏总管?”
楚时慎一愣,“你说的,可是被我赐死的前御前大太监魏言?”
“正是。”
贤王看着楚时慎的眼睛,勾唇一笑,“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甚至还让镇远侯去套他的话?”
楚时慎刚想点头,却明白了过来,脸色不禁又白了一分,“所以,你早就安排好了……”
贤王没有应声,似是坐麻了,起身抖了抖腿,“我不过是让魏言随意给了些提示罢了,只不过他说的越是模糊不清,含糊其辞,你们便能充分发挥你们的推断之能,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桩桩件件直指我那可怜三弟。”
楚时慎看着贤王身形健硕,丝毫不显病态,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将重心放在了沐王身上,虽然镇远侯几次发觉其中有蹊跷,但任谁也想不到,问题都出在了这个早早就退出人们视线中的人身上。
“我猜,你应该不会就此隔岸观火吧。”
楚时慎沉声开口,他不相信以楚时€€这般高超搅浑水的功力,会安心看着沐王折腾。
贤王轻笑一声,“还是六弟了解我。”
他说着踱步至烛具旁,一边拿起金剪剪下烛芯,一边缓缓道:“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塔尔族进犯我朝之时,为何政令总也阻塞难通,上下无法即时通达?”
楚时慎仔细回想片刻,那时沐王伙同塔尔族给他演了一出好戏,搞得他焦头烂额、日夜难眠,但他确实也记得,当时朝中文武大臣吵做一团,而不少文臣,尤其是以丞相和礼部尚书为首,因着贤王一事不明不白,纷纷缄口不言、默默反抗自己的一系列政令。
后来在镇远侯与娄相一番恳谈之后,朝中大部分人才不再那般抵触,朝中秩序事务也恢复了正常,仅剩着礼部尚书衡泰东、翰林学士裴济才等人还执迷不悟。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来会让镇远侯设计拿掉礼部尚书,杀鸡儆猴。
不过好在裴济才在胡秉那厮的软磨硬泡之下松了口,否则虎铡之下,又要多一孤魂。
所以……
楚时慎皱着眉头看向他,眼里充满了讶色,只见贤王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不错,衡泰东是我的人。”
此时楚时慎惊讶归惊讶,心里却还是偷着乐的,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是接连破了沐王、贤王两位亲信党羽。
虽然礼部后来又被沐王钻了空子,但好在工部回到了自己手上。
贤王看着楚时慎细小的表情,冷哼一声,凉凉道:“其实不止三弟想把你那忠犬镇远侯剪除,我更是做梦都想把他除之而后快。”
“虽说三弟那家伙在明,我在暗,但相较之后,我二人竟是只有亏本的分,白白丢了几大要处,竟让你白白得了好处。”
贤王半仰起头,轻叹一口气,“难怪三弟沉不住气,是人被逼到这个份上,也不能不剑走偏锋了。”
“不过三弟能起兵造反,我自是喜闻乐见,只不过那家伙急功近利,竟让你这武夫临了给算计了,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贤王鼻腔之中发出几声哼鸣,随后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淡笑的模样,朝着楚时慎轻柔开口: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如今,便是该是我来坐收渔翁之利之时了,哈哈哈。”
楚时慎一听这话,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努力了半天还是丝毫未动,他咬着牙,道:
“你这般大逆不道,罔顾伦常,对得起这康盛黎民,对得起祖宗百年的基业吗!”
“对得起?”贤王讥笑了一声,忽得几步迈上脚踏,一把抓住了楚时慎的衣领,睁着一双腥红的眼睛,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
“我,楚时€€,是父皇的长子,论长幼论功绩,这康盛的帝位本就该由我来坐,他沐王有什么资格,而你,又有什么资格。”
看着贤王失掉冷静,楚时慎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这是父皇之命……”
“父皇之命个屁!”
贤王一把推开他,自己踉跄了两步,面上有着失望有着痛苦,“他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我只不过多收了那么一点点的地,可他就要杀我。”
他怔了几息,渐渐恢复了面色,站直了身体,轻声道:“这样的父皇,不要也罢。”
楚时慎看着他从崩溃慢慢平静下来,沉声道:“那你还觊觎父皇的皇位。”
“觊觎?”贤王冷笑一声,随后沉着面色,缓缓道:“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随后抖了抖袖子,看着楚时慎不老实的挣扎,微微扬唇,“我奉劝六弟,还是省省吧,此时皇宫之内已让我团团包围,哦对,这还要感谢你偏偏要给镇远侯下套,反倒把机会送到了我的手上。”
楚时慎愣了两息,随后捏着拳头,“裘心池……”
贤王但笑不语,他掏出一只黄色的卷轴,当着楚时慎的面,在小桌上缓缓展开。
楚时慎余光瞥见上面依稀显露的字时,脸色瞬间一白,惊呼一声:“楚时€€,你大胆!”
贤王微微皱眉,“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哪件不大胆?”
“不过退位诏书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淡淡笑了下,随后翻开旁边手掌长度见方的锦盒,把里面龙头金印小心取了出来。
楚时慎此时已经不是吃惊那么简单了,浑身鸡皮疙瘩都激了起来,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楚时€€,你怎会……”
这金印一向是方稚保管着的,而方稚绝不可能背叛自己,难道……
贤王细心的打着印泥,语气不疾不徐,“这还要感谢我那三弟,若不是他将你逼于祈年台,恐怕我还不知原来方总管的身手竟是那般好。”
话落,金印稳稳落在了锦帛之上,再抬起,一枚清晰无比的赤红玺印赫然与那墨色的字迹融为了一体。
楚时慎手无力垂下,呼吸越发的不顺畅。
贤王拿起来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认真收进了怀里,随后,他轻步绕到床前,轻柔的替楚时慎拉好了被子。
正暑的午后,楚时慎喘得更厉害了。
“可惜六弟看不到我金龙加身的样子了,那就在这儿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