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殿后,苏闻想起方才只闻皇帝声音,看不见容颜一事,心存怪异,同魏律道:“方才入殿后,屏风后除了陛下,似还有旁人。”
“或许是伺候的宫人,陛下染恙,宫人随侍,很是寻常。”魏律道。
苏闻不再言语了,回政事堂商议调兵一事。而垂拱殿内的元莞将奏疏上所言通读一遍,元乔皱眉,她只得又读了一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也不再问她如何想的。
元乔半晌不语,想过之后去问元莞的意思。
元莞道:“问是作甚,我只给你读奏疏罢了,其他的不懂。”
“我以为你有想法。”元乔淡淡道,元莞为帝八九年,见解与朝臣不同,对于雪灾该有想说的话。
“那是陛下以为的,并不代表就是我所想。”元莞懒散地搬了个圆凳过来,站久了双腿都有些疼,她揉揉自己的脚,见案牍上还摆了许多奏疏,便道:“可要我读了?”
元乔沉浸在她那句‘陛下以为的,并不代表就是我所想’,元莞的心思确是她难以猜透的,就像是她二人之间的隔阂,此生怕是无法得到她的谅解了。
奏疏一事,还需批阅,她知晓字迹不同,不知该用谁来代笔,她试探道:“我从中书中寻一人来,你先代笔写,之后再让他誊写。”
先帝晚年之际,奏疏大多都是元乔代笔的,有此先例,也无不妥。若非朝臣识得元莞笔迹,也不用寻旁人再誊写。
如今走到这一步来,元莞再拒绝也是无用,起身去研墨:“也可。”
元乔起身,将坐榻让给她。她拒绝道:“天子的御座,敬而远之。”
元乔语塞,不再勉强。耳畔响起一阵轻微的声音,听到元莞说话:“陛下要如何批阅中书令的奏疏。”
“此事颇大,先搁置在侧。”元乔无法下决定,若她无恙,此时必召朝臣来商议,眼下是不行的。
元莞提议道:“不若让政事堂先商议,陛下听听?不让他们知晓你在侧就行。”
两人行事风格不同,元乔得先帝指点,摒弃他的狠毒,多正派之风。元莞则不同,她行事只要达到目的就成,正派之中带着狡猾。
元乔闻言,沉吟须臾,元莞又道:“只不过令太医先将白纱拆了,令孤鹜去传旨,陈砚带你去就成。”
孤鹜已然知晓皇帝雪盲之事,至于陈砚,那是元乔的心腹,必然可信。
这个办法也成,元乔动心了:“你可去?”
“我去作甚,旁人看到了,指定我同那曹操一般,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嚷着清君侧,我岂非自寻死路。”元莞语气散漫,漫不经心地拒绝。
元乔道:“那你在殿内等我。”
“也成。”元莞这才没有拒绝,案牍上的奏疏不少,她随意翻开一本,都是说的雪灾一事,她忽而心生疑惑:“国库可是没有钱去赈灾?”
元乔坦诚道:“此次受灾郡县太多,国库周转不过来,且冬日里以粮食与棉衣为主,若大肆购买会引起价格哄抬,到时所需费用更多。”
元莞不语,此事确实很棘手,她随手搁置在侧,提醒元乔:“冬日天灾不假,当提防有心人借此生事。”
“我知晓,已让皇城司盯着。”元乔道。
元莞再道:“我说的是星象之事。”
“星象之事?”元乔忽而有些糊涂。
元莞经历此事颇多,不免多了些心计,言道:“我这双眼睛都可说成是祸国灾星,陛下夺侄女皇位,历经两年就遇到这般大的天灾,德不配位。”
元乔瞬息明白过来,唤来孤鹜,令皇城司盯着司天监,另外豫王处也多加防范。孤鹜领命而去,她才道:“你且在这里等我回来,我有事同你说。”
说什么事,她自己也不知,只想将人安抚下来罢了。
陈砚来后,见到元莞在殿也并未惊讶,见到元乔眼上的白纱后显得很吃惊,他忙上前道:“陛下眼睛怎么了?”
元乔吩咐他:“你将中书令的奏疏还给他,另外召两府中人去商议奏疏所议,另外我亦去候听,不可让旁人发现,你速去安排。”
陈砚担忧她的眼睛,欲多问几句,元莞将奏疏递给他,示意他快去办。
眼下不是多话的时候,他领着奏疏就去政事堂传旨。太医则入殿,听闻要拆纱布,心生不悦:“陛下刚敷草药就拆,怕是不能早日恢复。”
元莞扫了太医一眼,目光落在元乔紧抿的唇角上,没有出声,元乔坚持道:“无妨,你听命行事就成。”
太医苦不堪言,只得将纱布又拆了,外间事情都已办妥,若竹扶着元乔上车辇。
元莞也不去送,自己随处择了一榻而坐,外间还有朝臣来禀事,都被挡了回去,直到她看到周暨的身影,她笑了笑,将人唤进来。
自从周暨成亲后,两人就未曾再见过,周暨精神尚可,见到元莞后眯眼一笑,敛袖走近,眉间的欣喜是遮挡不住的。
屏退宫人后,周暨轻步走近:“你近来可好?”
“尚可,你与苏英如何?”元莞示意她坐下,将几上果子点心推到她的面前,周暨的事知晓些许,都是在中书内谨言慎行、办事妥帖,至于府内的事,就不好多加打探。
周暨许久不见元莞,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知晓她安好,才放下心来,笑道:“我与苏英井水不犯河水,她晓得我是女子,也没有生气。我也不怕,陛下赐婚,不担心身份泄露。”
“你与苏英是陛下赐婚?”元莞吃惊,元乔怎地也与魏国大长公主一般爱做保山之事。
“若非赐婚,我怎会无法拒绝。”周暨撇嘴,比起以往多了几分成熟,在中书内做事久了,练就一份心思,见人说话留三分,不会说出心里话。
但面对元莞,她还是想说真心话,元莞可信。
元莞想想也是,问起雪灾一事来:“外间如何?”
“受灾郡县不小,陛下已令人去赈灾,路又不好走,走走停停,也不知何时可到。”周暨坦然道,她今日过来是找元乔禀事,意外遇见元莞,她也很开心,暂且抛开政事不谈。
“你一辈待在宫里吗?陛下也不择立皇夫,你对她还有情吗?”周暨竹筒倒黄豆般将心里疑惑都说了出来,废帝之事已然平静下来,陛下将人留在宫里,究竟是何意。
这些问题很多人都不明白,就连魏国长公主也是,但都不敢问,元莞也是一笑,“我出宫能做什么,什么都不会,择府而住不过是换一地圈禁罢了,还不如宫里自在。”
她天生蓝眸,对陌生人有抵触,尤其生人见到她后震惊的神色,都像是嘲讽。大宋臣民都知晓废帝天生蓝眸,一眼就知晓她的身份,与其被人像看怪物一般观赏,不如留在宫里。
这么多日以来,她虽困于一地,可心中却舒坦不少,头上那座大山被搬走后,她才觉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