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莞想想也是,她就算想离开临安,也需自己愿意,犯不着旁人来逼迫。
外间的太阳依旧很大,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刺眼,元乔让她留下,待黄昏的时候再走,她则去见朝臣。
元乔离开,元莞乐得自在,寻一小榻躺着,孤鹜捧了些冰镇的水果来,她吃了几颗,昏昏欲睡,孤鹜退了出去。
垂拱殿内的元乔接见赵原,询问他可曾适应城防营。京内与地方不同,赵原多年未曾回京,不知城防营内竟成一盘散沙,有心调整,却被数次阻拦,险些惹祸上身。
他有苦难言,对皇帝不好直言,若真直言,就是他无能了。
他不说,元乔也知晓,道:“军中之事,将军擅长,若有想法大可直言,无需介怀。”
赵原颔首应是,皇帝宽慰几句后,又退了出去。
城防军的事进展缓慢,虽说在意料之内,可今日魏国长公主一闹,她心也跟着不安。
陆连枝的用心不难看出,不过是想逼走元莞罢了。
虽说无伤大雅,可见她的心思愈发深了,放在政事上,也未必是一手段光明之人。
布苏一事,还需靠着陆家,不好将人赶走,此事倒有些棘手了。
第75章
偏殿的人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 外间的日头还是很大,只得再等等。
元乔忙碌过后,令人送了几本游记过来, 是大宋字体, 写的却是胡人文化与地理, 与陆连枝送她的颇像, 只是用的文字不同。
书页是新的, 翻开去看,字体工整, 循规蹈矩, 可见是翰林翻译出来的。
打发时间的书册,元乔竟也让人去翻译出来,她搁置在一侧,躺在榻上,回想着魏国长公主的话。
她与元乔未曾逾矩,都已令人不安,若真有公告天下的一日,那她二人面对的就不只是魏国长公主一人, 还有朝臣、百姓, 面对的就不是一张嘴。
为帝之际, 不觉得艰难, 如今竟觉得前路难走。她对元乔心思淡了,并无太多的想法,奈何魏国长公主不信, 倒显得她在骗人。
唏嘘不已, 不过幸而当初未曾与陆连枝深交,日久见人心, 她这般的朋友不能再要了。
元乔入殿,就听到长吁短叹的声音,将脚步放轻,就见到小榻上的人愁眉苦脸,想来还在为那件事所困惑。
脚步声叠起,元莞翻身坐了起来,语重心长道:“你的坚持,可能是错的。”
贸然说一句,吓得元乔脚步顿了下来,无奈道:“那你为何不离京?”
“我本是要离京的,你遇袭耽搁了,再者我现在走了,岂非让旁人得意。”元莞气鼓鼓的,想起背后的陆连枝,就觉得一阵厌烦。就算她曾经痴心妄想得到元乔,也是光明正大地去讨好她,哪会背后使阴招的。
她带着些稚气,令元乔好笑,“嗯,我近日里查了旧事,刘谨行是将你买来的。”
“买来的”元莞陡然一惊,又见元乔神色不似说笑,登时打起精神,“何处买来的?”
“襁褓中的婴儿从牙婆手中买不大可能,多半是……”元乔顿了顿,扫了一眼榻前的位置,元莞忍气吞声地给她让了一半的位置,她这才道:“多半是你父母或者亲眷所卖。”
刘谨行死了,不大好查,元乔令人暗访,过去三四年才有所获,只是依旧没有什么可用线索。
被父母所卖……元莞先是愣了,而后唇角扬起讽刺的笑来:“陛下查之无益,不如随风散去。”
元乔也未曾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刘家霸道,只当是他抢来的,细细查过后,才知是从一人手中买来的。她看着元莞不想再提的态度,也不好多言,道:“你若想知晓,就去问陈砚。”
交易人口一事,在大宋并非是禁止的,甚至有专门从事这一行的,也有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就会变卖换银子。蓝眸的孩子在大宋较为特殊,或许是害怕,才会急着卖掉。
元莞复又躺了回去,背对着元乔,心思更乱了。元乔知她心中不好受,摸摸她的额头,宽慰她:“事情都过去了,你知晓就成,莫要在意。”
元莞哼都不哼一声,她伸手去摸摸她耳朵:“莫要在意。”
“别揪耳朵,我不比你小。”元莞不耐,被她这么一捏,总觉得自己矮她一辈,挥开她的手
殿内仅二人,元乔趁机攥着她的手,逗弄道:“上次魏国长公主捏你,你怎地不躲?”
“她比我大。”元莞理直气壮,被她捏得烦躁,复又坐起来,觉得吃亏,又伸手就去摸她耳朵。元乔今日身子好的,哪里会让她得逞,往后避开,抓住她的手,“我也比你大。”
“你又不是我姑母。”元莞占不到便宜,元乔侧颜靠得极近,冰肌玉肤,那股烟火气息重了些,她蓦地僵持下来。元乔也是如此,余光一扫,就看到呆滞的人。
两人同时都顿住,似有默契一般,都各自撇开眼,沉默下来。
元乔的耳朵上照旧爬上一层红晕,不经意间落入元莞的眼里,她忍不住又看一眼,趁着元乔羞涩之际,迅速伸手去捏了下,得意一笑。
突如其来的举措似个孩子,元乔反应慢了些,怔怔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耳朵。元莞不觉得心虚,反觉得底气很足,扬起下颚,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元乔羞得又不敢去看她,趁着此时她心情尚可,旋即问她:“你是如何想的?”
“什么?”元莞沉浸于自己偷偷摸中。
元乔继续道:“你若愿意,就在京内等上几载,待城防军事情定下;亦可出外去看看,时机成熟再回来,我等你。若是不愿亦可,随你。”
首次说开,她亦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会逼迫,元莞若无心,大可离开,置于她的筹谋不会更改。
“你是否会后悔多年的安排?”元莞坦然问她。
“不会,我会遵循先帝的嘱咐,守着元氏江山。”元乔平静,唇角蕴出从容温柔的笑,元莞不知怎地看出些许落寞。
她心中揪然,面对这样的元乔,难以生出拒绝的心来,她想拒绝,可到口的话又说不出来。刘氏已逝,她已想开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揪着旧事,只会止步不前,于自己与她都不公平。
这次换作元莞沉默了,元乔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她回答,直到日暮西山。
外间不再那么热了,元乔道:“用过晚膳再回去?”
“陛下近日可有梦魇了?”
元莞猝不及防地出声,就像一记惊雷响在殿内,元乔复又打起精神:“没有,你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