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嘴皮纷飞,骂的酣畅淋漓,肆意发泄心中的怒火,或者说,掩盖他心中的不安。
楚王又急又怒:“你闭嘴!”
宋端哪理会他,听见黑夜中楚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高声道:
“不,席氏已经疯了,本宫不能听信与她——”
“她说本宫是你儿子便是了?说不准这是你和萱草这狗奴才做下的局!”
楚王三步并作两步,伸手制住宋端,他捂住宋端那张嘴,再用胳膊肘勒住他喉嗓。
楚王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全力之下,宋端再无说话的机会,甚至喘气都困难,只有四肢在疯狂挣扎。
世界安静了。
安全了。
楚王松了口气。
下一瞬。
不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楚王面容凝固,如一滩冻硬的石灰,泛着惨白。
“来人!宣御医——”
禁军比御医来得更快。
层层禁军,将观月亭围了起来。
脚步声纷至沓来,所有人都冲向观月亭。
眼见楚王和宋端被禁军制住,皇帝昏厥,面色青白,大家心中揣测纷纷。
“放开本王!”
“你们敢对本宫动手,是不要命了吗!”
楚王妃脑子一阵晕眩,她急声道:
“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地擒住亲王和皇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禁军统领半步不让,如寒枪伫立在地,坚硬而冷漠:
“皇上龙体有恙,只有他们在场,有没有罪,要等皇上醒来,再做定论。”
“他们是皇家人,千金之躯!”楚王妃以气势威吓。
身后,一个声音遥遥传来,冷淡,又掺着说不出的味道:
“父皇,是万岁,是天子。”
楚王妃顿声,她回首一看,是太子妃。
太子妃身侧,是公主。
封月闲打量了楚王妃一眼,眸光在她身旁的小世子身上停了一停。
楚王妃下意识将儿子揽入怀中,抱紧了些。
她作为楚王枕边人,如何不知封月闲是楚王心头大患,她自认有几分计谋,可耳濡目染之下,从不会小看封月闲。
楚王妃不敢再闹,她心里七上八下,却只能安慰自己,八成只是巧合,待皇上醒来就好了。
楚王妃定了定神,再悄然看向那位敢以自身代太子的公主。
能与封月闲整日相处、平分秋色之人,是否也如恶狼般凶狠?
宋翩跹却没有在意她。
何秋婵正在皇上身旁哭着做戏,这是她作为宠妃必须要做的事,也是进一步洗清嫌疑。
宋莹光站在旁边,看起来有些无措,有些茫然。
大人都在看戏,关心皇上龙体,没人看见她。
宋如烟倒是与她说话,但宋莹光好似没听见,不作回应。
宋翩跹走过去。
不知为何,在场都是皇亲国戚,权贵之人,在宋翩跹面前,却不敢与她争锋。
人群如水般分开,给宋翩跹让出道来。
宋翩跹走到宋莹光身后,她伸手,遮盖住宋莹光的一双眼,动作分外轻柔。
像一片柔软曼绿的春叶,将最澄澈脆弱的露水小心盖起来,不让清露为世间烈阳所伤。
宋翩跹开口,声音如轻叹:
“没事了。”
结束了。
第70章 公主的小娇妻(38)
此后的事再无悬念。
在御医满头大汗的施针下, 老皇帝方才悠悠转醒, 他此前中过风, 这次俨然是下不了床了, 连说话都难。
饶是如此,他还是竭力下达了密令,让人将宋端和楚王滴血认亲, 就在他眼前。
那铜盆的水是他命三位心腹共同查验过的, 血珠子是当着他面,从两人指尖取出来的,断无弄虚作假的可能。
那两滴血,在皇帝眼皮底下,很快地融到了一处。
皇帝身子一仰,差点没再撅过去, 面色已若癫狂。
他命人一验, 再验。
直到宋端的手指被刺到青肿, 直到楚王面对皇帝愠怒痛恨的目光,头次流露出恐惧,这场荒诞闹剧才被宋翩跹制止。
皇帝恨毒了楚王, 从前楚王在他那多受恩宠,之后楚王的下场便有多么悲惨。
楚王做过的事被一连串地带出来, 其中自然有宋封二人动手的影子,但同时也是墙倒众人推的结果。
楚王谋害先皇后, 谋害皇帝, 秽乱后宫, 贪污,行贿,挪用军款……
狼子野心,恶行昭彰。
其中最让宋翩跹好笑的是,有些纯属莫须有的事情,也被栽到了楚王身上。
不光是落井下石,更有趁机甩锅的,让楚王替自己背锅。反正楚王罪孽深重,多一桩不多。
宋翩跹哭笑不得,暗自将这些人记下,倒没为楚王翻案——
总得让皇帝发泄一番吧。
皇帝俨然怒极了,他自己无法起身处理政事,但要求宋翩跹依制定罪,不可给楚王留半分余地。
宋翩跹依言而行,不过十多日,便数罪并罚,赐了楚王鸩酒。
至于宋端,自打他被皇帝的人手带走后,宋翩跹再没见过他。
不久后,就听闻三皇子在深宫中急病而亡了。
楚王的鸩酒还没送入口,楚王妃便找到了东宫,主动提出要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只求留小世子一命。
许是宋翩跹看起来脾气好,楚王妃接连提了不少条件,要东宫许诺,让小世子继承楚王的封地等等。
不等宋翩跹说什么,封月闲的目光在小世子身上绕了绕,道:
“有个事情,楚王妃或许不知。”
封月闲一开口,楚王妃明显拘谨很多,笑容都僵硬了。
“何……何事?”
封月闲笑了笑,那笑带着丝兴味,像是期待楚王妃听到后的反应般:
“你夫君曾对本宫下毒,本宫礼尚往来,也使人还了他份。”
楚王妃的面容凝滞,攥紧了裙摆。
封月闲眸光一转,看向小世子:
“世子今年三岁多?那毒是五年前下的,按理说——”
“不用说了!”楚王妃急急出声,因情绪失控,这声音几近怒吼,吓得小世子一颤。
她紧紧扳着小世子的肩膀,勉强挤出丝笑来:
“是我僭越了,您们饶他一命,已是网开一面,我只愿他往后福泽安康,别的……别的再无所求。”
宋翩跹徐徐搁下茶碗,浅笑道:
“知福,便会有福,王妃无需担忧。”
她们说得轻松写意,可楚王妃又怎能不惧。
中秋宴后,皇帝偏瘫在床,御医那头已医治不好了,连针都不敢施了。
楚王出事后,他遗留的势力瞬间瓦解——
即使是他寄予厚望的李放,在京外有再多人马又如何,他孤身入宫赴宴,被禁军毫不费力地擒住,眼下已在天牢听候问斩了。
东宫借着楚王气倒皇帝的事,再次监国,把握朝政。
宫中朝外,一番风云变幻,只有东宫,如巍峨险山,屹立不倒。
尽管如今的太子是公主所扮,但局势明朗,没人再敢掠其锋芒——
且在处理楚王之事时,也无人能腾出手,想起这茬。
楚王妃唯唯诺诺应着,离开东宫,面色哀戚,形容枯槁。
她即将前往家庙,现下只盼宗室或是皇帝能出手,制衡宋翩跹,方能解她心头郁卒。
正被楚王妃盼着发威的皇帝,此时在乾清宫的龙床上躺着。
龙涎香静静燃着,皇帝不过动了动,胸膛便喘不过气,一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