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喝点。”
陆知乔余光留意着微信,并没有收到回复,失落之余有些庆幸,锁了屏,一抬头看到温子龙猛灌酒, 忍不住提醒。
温子龙不说话,又接连灌了几杯,陆知乔伸手要夺酒瓶,他先一步拿走,放到边上,举双手投降:“好好,我不喝了。”
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我想了一下,敏希姐说这件事可能不太方便,还是我......”
“伤心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也不想八卦你的隐私。”陆知乔无奈地看着他,温吞劝道。
虽然她对顾殊宁和“姐姐”的过去相当好奇,但显然这是温子龙心上的伤口,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揭朋友伤疤,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温子龙摇摇头,眼里流露出歉疚:“之前我对你隐瞒得太多,毕竟认识好几年了......而且,不吐不快。”说完又补了一句:“放心,我没事。”
“......好。”
陆知乔浅浅地勾起嘴角,微笑。
临街的窗户下,人群熙攘,外面高楼林立,充满快节凑气息,此刻的私人包厢里安静幽然,有酒,有菜,还有故事......
温子龙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那地方交通不发达,信息闭塞,人们都十分传统。
家里三个孩子,他最小,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温子妍,二姐温子妤。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思维,养女儿只是希望她们能早早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供弟弟读书,然后差不多的年纪就嫁了,换一笔彩礼给弟弟娶媳妇儿。
作为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弟弟,温子龙起初并没有意识到姐姐们是牺牲品,他与两个姐姐关系很好。父母省下来的给他吃的鸡蛋,他偷偷拿给姐姐们吃;父母让姐姐干活,他也吵着闹着要帮忙;父母骂姐姐是赔钱货,他毫不客气地回骂过去。
两个姐姐对他也很好。
大姐念到初中辍学了,去大城市打工,因为文凭不高,也没有什么技能特长,她只能去工厂流水线上做些简单重复的活计,一月工资几百块,包吃包住,每个月省吃俭用能给家里寄三分之二。
一干就是五年。
五年后,二姐温子妤初中毕业,跟随大姐的脚步来到工厂,做同样简单的活计。她与性格老实的大姐完全不同,她开朗外向,鬼点子多,脑子也活,还是个不安分的,在厂里干了两三个月觉得工资太少,大部分还要寄回家里,自己根本不够用,于是萌生了另寻出路的念头。
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她喜欢看书,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看,城里人的新鲜东西也想学,但是样样都要钱。怎么办呢?她找到了一份来钱快的工作:酒水推|销。
起初只是在KTV和小夜|店里推推酒,卖卖笑,因为姿色不错,开朗又嘴甜,她业绩始终很好。赚的钱寄回去一部分,剩下的不仅能让她温饱,还能满足她学习新东西的需求。渐渐,她胃口开始变大,想赚更多的钱。
后来,她进入了“江南湾”——当时最大的夜|总会,进出里面的都是政|府高|官和商界大牛。
温子妤一开始只推酒,后来家里父母不断问姐妹俩要钱,大姐工资微薄拿不出来,身体也不是很好了,她担心姐姐压力大,便将自己的大部分积蓄都寄回家里,同时内心对金钱的渴望也愈发浓烈。
最终,她踏进了深渊。
几年时间,她成为了“江南湾”有名的交际花,身边往来之人无不位高权重,穿梭这些人之间,她亦得知了许多政|要机|密,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黑暗。
二十八岁那年,她遇见了顾殊宁。
“我大姐二十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是积劳成疾,她那个时候知道我二姐在做什么,劝了很多次,二姐都不听,因为家里就是个无底洞,她也想让我们过上好生活……”温子龙说这话时,眼里浮起自嘲的神色,他就是无底洞,无意识地吸姐姐们血的吸血鬼。
“之后我二姐认识了当时一个人在江城创业的顾总。”
顾殊宁的母亲顾澜,是“江南湾”曾经的头牌,只为特定的几个官员服务,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十分复杂,喜欢她的人很多,想除掉她的人也很多。
很早的时候,顾澜与某位外国客人风|流一夜,意外有了顾殊宁。
她长了张漂亮的混血脸蛋。
顾殊宁从小就看不起母亲,发誓要靠自己的能力干一番事业,但那时年轻,许多不懂,仍是借助了母亲的人脉,才得以在江城立足,稳步发展。
公司成立之初,只有五个人,大部分事情都是顾殊宁亲力亲为,内要算账培训做规划,外要谈判贷款跑市场,十分辛苦。
但是她撑下来了,到遇见温子妤那年,公司已经小有规模。
她们相识于“江南湾”。
“我二姐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女人,她一直想的都是攒够很多钱后抽身而退,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可是认识顾总之后……”
温子妤爱上了顾殊宁。
顾殊宁却嫌弃温子妤脏。
穿梭在淤泥里的交际花,让男人为之倾倒,也能让女人为之沦陷。温子妤人脉资源丰富,帮了顾殊宁很多,且自从两人认识之后,她便很少再去“江南湾”,不知不觉间,情愫渐深。
顾殊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温子妤的,但她没有安全感,谁也不相信,此时那个让她瞧不起的母亲已经死去多年,留给她一笔巨额遗产。她开始重新解读母亲的人生,并试着去理解,接纳温子妤。
她很难跨过心里的坎,觉得温子妤很脏,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爱那个女人。
她一遍遍强调:你很脏。
爱上一个人,便会奋不顾身,温子妤急切地想要摆脱背后深渊,向她坦白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却不知深渊里的人早已盯上了顾殊宁。
为了保护爱人,温子妤独自把秘密全部抖了出去,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波澜”。
利刃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就在顾殊宁终于跨过那道坎,准备彻底接纳她时,悬了很久的利刃落下来,无声无息地带走了温子妤。
“那时候她们准备结婚,就是自己办一个小婚礼,婚纱都准备好了。婚礼前一周,我二姐失踪了,到婚礼前两天她很狼狈地回来,给顾总送了一枚戒指,让她等她,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温子龙声音越来越低,眼圈渐红。
“你知道我二姐是怎么死的吗?她被那群畜生,用刀,剁成一块一块……”他没再说下去。
一缕阳光照进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