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沈孟,到底不仅仅是右相沈光推荐了沈孟的关系。
而是皇上他,早就已经选定了沈孟。
李明卿道:“沈大人年轻,从未征战,但他又是皇上殿前亲选的武状元,皇上初登大宝,若此战沈大人赢了,平复北境,无异于敲打朝中百官,立威于天下。”
琅琊王若有所思。
“所以无论右相推不推荐沈大人,皇上也断然不会用其他的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来。
昭瑜上前来对她道:“郡主,有人求见。”
“知道了。”李明卿辞过琅琊王,便往偏厅去。
昭瑜紧跟着李明卿,神色有些犹豫:“郡主,若不然还是不见的好?”
李明卿想听听昭瑜想说什么。
昭瑜接着道:“来人是沈府的邱管家,莫不是为了沈大人要出征的事情?”
见李明卿没有说话,昭瑜觉得自己多了嘴,便不再多言,随着李明卿走过花廊,到了偏厅,忙着奉茶。
邱伯见李明卿来了,慌忙地站起身,有些局促地称了一声:“郡主。”
“何事竟烦邱管家亲自走一趟?”
“郡主,我家大人从前若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郡主海涵。只是我家大人出征之事,烦请王爷在当今面前多多阻拦才是。”
李明卿站起来:“邱管家此话不妥。”
邱伯皱眉,已然是万分局促。
“一则,沈大人从未有礼数不周之处,纵然有,也不应该是邱管家开口。”
李明卿蹙眉,想起了沈孟之前种种行事,倒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她倒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廿四夜之后就派人去查沈孟的底细。
是沈孟隐藏得太好了,她也从来就没有想过沈云亭会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再出现在自己身旁。
“二则,出征之事,是朝廷之事。皇上已令沈大人养好伤之后再率兵平靖北境,琅琊王府也绝不会多言。”
邱伯拱手相让,无奈道:“叨扰了。”
李明卿对昭瑜道:“送一送邱管家。”
邱伯已经年迈,走起路来有几分蹒跚。
李明卿蹙眉,这个管家与沈孟的情谊,应该不单单是主仆情谊,恐怕——
他也是知道沈孟的身份吧。
送了人,昭瑜一回来便在李明卿身边念叨:“邱管家路上同我说,沈大人眼下已经是无亲无故,他就是太过于担心沈大人,才会有此逾越之举。让郡主莫要见怪。”
“我自然体谅他。”
“可郡主方才回绝邱管家便十分不留情面,难是郡主在生沈大人的气吗?”
“生气?”
李明卿有些诧异。
如何自己的情绪落在身边人的眼里,是有些生气吗?
不由反问道:“昭瑜,你觉得我在什么气?”
“或许是气沈大人太唐突不知礼?”
昭瑜眼珠一转!
居然还敢跟自己打听郡主的心上人!
李明卿脸上有淡淡的笑。
昭瑜跟在自己身边一起长大,向来是心直口快些,性子也单纯,从来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
“原来昭瑜觉得我是那般小气之人。”
李明卿佯装生气,嘴角却扬起来。
“不不不!郡主!郡主!我没有那个意思!是那个沈大人真的太——太——太不好了!”昭瑜一慌,连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李明卿笑了笑,方正色道:“我没有生他的气。”
“郡主,虽然这沈大人有时候是很唐突,可我却觉得,他也可能是个好人。在尚书府他救我们的那次,还有在得月楼,在城外——”昭瑜眨眨眼,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明卿意识到什么,转身对昭瑜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是。”
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这一月下来,沈孟都躺在床上养伤,想去的地方一个也没去成,想见的人也不怎么能见到。
傅九和小词在他身边轮着给他端饭倒水,他倒觉得自己的伤好了也就罢了,腰身都沉重了起来,动一动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圈肉。
松松垮垮的那种!
就在五月里他躺在靠椅上晒太阳睡觉的午后,北境的军情传来:“北夷王蒙真率领部下攻打了北境十六郡。”
沈孟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也得到了宫中传来的命令——两日后率军从京城出发。
沈宅的家仆都忙得不可开交。
收拾行李,衣衫,护具,创伤膏药,兵书,刀剑……
恨不得能够备齐了。
沈孟虽然知道这些东西最后都不会带走,看着他们忙里忙外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宋青山从正门那边走进来,长揖道:“沈兄此次凯旋,必然高升。”
沈孟道:“若不能呢?”
邱伯站在一旁听见了,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起来:“公子!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沈孟无奈地撇撇嘴,与宋青山一同往正厅走去。
不由感慨道:“我虽生于行伍,却从未领兵打仗,朝中将士哪一个对我又是心悦诚服?”
宋青山略一思索,便没有说话。
“若宋兄此时也身在军营,戍守边境,忽然来了一个将领,年纪轻轻,全无经验,你可会轻易服他?推己及人,此行恐怕不易。”
宋青山了然,话锋一转:“听说右相亲自举荐沈兄,但王爷在朝堂上便第一个反对你去?”
“朝堂上暗潮涌动,我避之不及,不想陷入党争。”
“王爷反对你出征,倒不见得是对你有成见。或许是郡主不希望你出征呢?”
“郡主?”沈孟看着宋青山,有些不解。
待反应过来,他的脸喇喇地红起来:“宋兄莫要取笑我了。”
“郡主为人素来清冷,沈兄与郡主却颇有交情,你胆识过人,颇有雄才,他日平步青云,也可向琅琊王求娶郡主呀!我且这样与你说一句,你便不敢输了北境这场战事。”
“啊?哎——你——”沈孟的脸腾地红起来。
越解释却越有越描越黑之势。
心下也越跳越快——
娶她?
思绪回到很多年前,她刚过了六岁的生辰,父亲送了一把匕首寒星。骑着小红马踏雪从巡防营一路到琅琊王府,把匕首给了李明卿。
“爹说,这匕首削铁如泥,可以用来保护身边的人。”
李明卿彼时站在王府花园的假山后面,看着池中的游鱼——
还有这——突然打破绝妙意境的人!
“等我跟我爹学好了武功,我就用它来保护你!你好看又聪明,我爹喜欢你,我娘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所以我就想保护你。”
“你才那么一点点大,你可知这天下间拥有好皮相的人何其之多?才智超卓之人亦数不胜数,你若是喜欢这两样,恐怕这天下人还不够你喜欢的。”
白驹过隙,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总是口出狂言的调皮孩子。
娶她?
娶她吗……
他从来只想在她身边罢了。
“沈兄?”宋青山还在打趣他失神。
“沈兄?”
“宋兄,是我失礼了。”
“你这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是啊!
他嘴角的笑意明媚!
思之如狂!
第一部分·25
夏日的芙蓉已经结了一两个花苞了,昭瑜剪下一两支,插在瓶中,看起来十分雅致,随口道:“郡主,我今天听见王爷和李叔说话,北境的战事吃紧,大军两日后就要从京都开拔了。”
是吗——
那沈孟——
笔尖一抖,墨汁在宣纸上渐染了一笔不好看的形状。
毁了一幅画。
她带着昭瑜去了城楼上,远远望过去可以看见京都城防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