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卿心下不由升起几分愠怒,她忽然笑起来:“依我看,是殿下想结交南朝吧?”
她站起来,正往船舱外走去。
“郡主。”平王的笑意更深了些,“你轩昂信我,这次的西蜀之行,一定会非常非常有意思。”
李明卿没有转过身答他,却见到辞玉和沈孟一前一后朝这边走过来。
“郡主,怎么不在里面用膳了?是船上的厨子做的东西不合口味吗?”
“船舱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请便。”辞玉轻轻掀起舱门上的垂珠帘,对手下的人道:“来人,把今天做饭的厨子带下去,他做的饭都不合郡主心意,直接处理掉。”
李明卿脚下一顿:“公主。”
辞玉转过身,就是在等着她开口:“嗯?”
“手下留情。”
好像一切都在她预料中一般,阳光下的辞玉一身青衫,耀眼得却像那烈焰玫瑰。
夺目。
凌厉。
“既然郡主开口,我便给郡主这个面子。”
李明卿面色缓了缓。
真是一家子难缠的人。
“果然是亲兄妹。”沈孟没有跟着辞玉走进船舱,反而别起了剑,双手环抱在身前。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别担心。”
清晨的阳光在江面的反射下,竟格外刺眼。
李明卿抬起头,日光中他的面庞看不真切,却捕捉到他嘴角的笑意。
真的不必担心吗?
江水滔滔,前面看见了江岸和码头。
沈孟笑起来:“你看,风陵渡口。”
我们到了。
“真好看。”
江面开阔如斯,大小的渔船往来,码头上旌旗飞扬,渡口后面的城郭依江而建,远远看去一派平和。
第二部分·08
“郡主,前面就是风陵渡口了吗?”昭瑜凑上来,向往地看着风陵渡的景象,“世人都说京都繁华,江左秀逸,我看这风陵渡却别有一番景致。”
“是啊,天下之大,京都之外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
李明卿见他眉目飞扬,心里一动,却没有开口。
反倒昭瑜笑着问:“沈侯都去过吗?”
“还不曾都去过,比起京都和江左,我更喜欢北境。”
李明卿微微侧目:“北境,是什么样的?”
“人人都道那里荒凉苦寒,实际上大漠孤烟,长滩落日,飞石走马,一望无垠,何等壮阔。以后北境真正平定,我带你去看。那里有个云瑶湖,还有个虬龙谷,景色奇异。”
想起北境的景色,他不由笑起来,一连几日的疲惫也一扫而尽。
李明卿垂下眼帘,他口中说的那些,听起来如此让人神往。
北境平定——
北境何时能够真正平定下来?
如今西蜀蠢蠢欲动,万一西蜀和北境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蹙眉。
“你在为北境一事烦忧?”
“苍生黎民饱受战乱之苦,是朝廷不治之过,我们在朝为官,受天下百姓奉养,理应为他们谋虑。”
沈孟看着她,目光深深几许:“我会一直都在。”
她微微颔首,觉得面颊发烫,略微回过头,不知道昭瑜什么时候已经远远地站到了一旁。
李明卿疑惑道:“昭瑜,宋先生呢?”
“宋公子他——”昭瑜顿了顿,有些尴尬地看向船舱:“在为公主诊脉。”
沈
孟挑眉,低声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她有什么病?”
几个人同时转过头往船舱方向看过去,声音隐隐约约从舱内传出来:“听七皇兄说,这位宋公子医术了得?”
“是平王殿下谬赞了,在下只是略懂医术。”
“宋公子既替辞玉把了脉,还请说说为何我总是觉得目眩?”
声音甜润,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媚态与扬榷全然不同,媚儿不妖,甚至带了几分娇柔,娇柔中又有几分英气。
李明卿望去正好看见,隔着纱巾,宋青山抖着手搭上了辞玉的脉搏。
辞玉一抬头,正好看到了李明卿,略一对视。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李明卿收起了视线,转过身,看向沈孟:“她方才与你说什么了?”
“说讨教武艺的事情。”
“你答应了?”
“她言辞恳切,我——”
“你看宋先生——”李明卿面色一冷,她不喜欢辞玉,“即便抖着手也还在写药方。你知道刚刚平王和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告诉我,西蜀与南朝邦交,最为稳固而便捷的方式就是,联姻。”
“联姻?”沈孟面色一白。
“我看你就很合适。”
“不——”
“辞玉公主对你也是青眼有加,不如我修书一封回京都禀明皇上,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袖子一拂,沈孟上前一步,抓住李明卿的手:“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四目相对,李明卿看见沈孟墨色的瞳仁里自己清晰的面容,因为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李明卿反应过来,动了动手腕:“你放手。”
“我怎么会娶她。你明明知道我……”
船渐渐靠向渡口,渡口上的旌旗清一色的黄底黑字,写着大大的“蜀”字。
蜀国的兵卫整整齐齐站成九横九纵的列队,甚是威严。
“几位来自南朝的贵客,很有面子嘛。”
那个慵懒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能让西蜀大皇子,还有娆姬娘娘亲自相迎的,能有几人?”
西蜀的消息传得倒挺快。
至于是平王还是公主传出去的,那还真的不好说。
“几位贵客确实很有面子啊,七皇兄不是亲自去接人吗?父皇重病,娆姬娘娘侍疾,她来此亲迎南朝的贵客,定是父皇的意思。”
“是父皇的意思,还是你太子哥哥的意思,那还真的不好说。是来接南朝的贵客,还是来接公主殿下,就更不好说了。”
言语之间,诸多讽刺。
“七皇兄,你——”她面色一红一白,长眉英气,杏眼嗔怒,樱唇一咬,眼里已经噙着泪,受尽了委屈。
宋青山见此,忙着劝慰道:“公主,莫要动气,动气伤身,那目眩的病症,最忌动气了。”
“本王倒看不出心狠手辣的九妹妹还会有目眩的毛病。”
扬榷的折扇一开,像是看热闹一般。
看来这西蜀皇室,很复杂。
最起码比想象中复杂。
若不是历经昨晚的追杀和凶险,眼下这情形,便像极了——
这个祸害一样不饶人的平王殿下言辞激烈,气哭了这如花似玉,我见犹怜的公主。
而平王话里有话。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呢!
沈孟亦感慨道:“听说西蜀太子殿下文质彬彬,礼贤下士;宁王殿下得到西蜀国主的亲传,屡立战功,最是英武。”
“沈侯爷夸了本王的两位哥哥,要不你再夸夸本王和这个妹妹?”
自幼浸淫于权术斗争,果然都不是平庸之辈。
这个平王,也确实有胆。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不妥做什么。
船渐渐靠岸,立在渡口边上,有一顶红盖马车,车轴玉铸,镶嵌九珠,看来尤为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