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轻轻握住了属下的弓和箭:“放她走吧,那是个女子,根本就不是苍术。”
她一惊。
副将派了人偷偷尾随,想要将剩下的一二十人斩草除根。
沈谦一路牵着马,跟在她身后,不言不语。
“将军是?”
“敝姓沈。”
“多谢沈将军护送我至此了。只是有一事不明白。”
“谦洗耳恭听。”
“我虽然不是蜀王苍术,但毕竟是蜀人,将军为何阻拦下属杀我?”
“两国交战,战火不应延至无辜。”
她心里一动,看向沈谦,微微点头。
对!
没错!
仅仅就是这一面之缘,就——
苍术率领重兵,忽然出现,璇玑以死相护,才能让沈谦全身而退。
此举却触到了苍术的逆鳞。
自己的女人,以死相要挟自己,放过敌军的将领。
鞭子落在了璇玑夫人身上,她被打得遍体鳞伤,恨意像怒火一样将她焚烧。
他愈发生气,她愈发快活。
原以为他是在乎自己的!
她以尖锐的言语刺激苍术,却只让苍术对沈谦起了杀心。
没有想到吧——
堂堂一国之君,以自己侍妾的名义,利用沈谦手下的嫉妒与贪婪之心,和南帝对沈谦的忌惮,无中生有地为沈谦坐实了通敌的罪名。
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那种扭曲的占有欲。
“哈哈哈——”知道一切的璇玑夫人,笑中带泪,指着高高在上的苍术,破口大骂,“苍术,你卑鄙。”
“成为我的女人,你只能老死在这深宫中。什么都不要奢求。”
“你只是要占有我,你对我有一丝爱意吗?有吗?你娶我只是因为我像她!”
“你疯了。”被人触到痛处。
“我是疯了!我就是被你逼疯的!你自诩情深,不过就是想让世人称道你情深罢了!你虚伪至极!”
璇玑夫人目光一转,看见瑟缩在角落里的辞玉,阴森的笑意爬上嘴角。
让人无法直视的恶意在她心里一点一点绽放。
你毁了我!
苍术!
你毁了我的一生!
我也要毁掉你最爱的一切!
一切!
彼时太子斤竹只有十二岁,她对他关怀备至。
让斤竹疯狂地迷恋上了这个像她母亲的庶母。
没多久,苍术便知道了。
斤竹被迁出宫外开牙建府。
苍术的双手扼住她的喉,璇玑微微蹙眉,神态像极了瑶光皇后。
他心软了,也手软了!
一杯掺了媚药的酒,加上辞玉这张和瑶光相似的脸。
够了!
够我用来报复你了!
苍术!
第二部分·20
“如果——他当时掐死了我母亲,也就没有这一切了!你——为什么不掐死她?”
娆姬从后面抱住辞玉,双手上的血落在辞玉的红衣上,更加艳绝:“辞玉,不哭。”
“你为什么不掐死她?”辞玉质问苍术!
你为什么当时不掐死她!
你掐死她不就没有现在的这一切了吗!
璇玑夫人靠着殿中的雕花柱子,看着苍术远去的背影。
问身边的婢女:“都准备好了吗?”
婢女忽然跪倒在地。
“夫人……”
辞玉清晰地记得母亲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滴泪挂在睫毛上,被她轻轻拭去。
苍术为了报复沈谦,用了最卑鄙的方式。
他知道沈谦平靖西蜀战事之后,自有人妒忌,功高震主迟早的事情。
何况沈谦当日放了璇玑夫人的事情也有人知道。
罪名——
那就选通敌叛国吧。
借刀杀人真是再痛快不过了!
苍术修书沈谦的旧部沈光、风寻机,借此二人之手,借南帝忌惮沈谦功高震主之心,冠以这个死敌——最冤屈的罪名。
英雄只有死在战场上才是最好的归宿,可是他——因为心中的恨意,给了自己一生的死敌最屈辱的罪名。
辞玉咬牙,恨意荼肆:“你就该杀了我母亲!你留着她一条命,她就疯狂地报复你!她给了你一杯加了媚药的酒,把我送上了你的床,毁了我的一生。”
剑尖再一次落在了苍术的颈上。
那个面目全非的蜀王,张张嘴——
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了。
但是所有人都看见他双眼里盈盈闪动的泪花,他的嘴竭力在牵扯着,在对辞玉说——
对……
不……
起……
对不起。
“哈哈哈哈——”辞玉笑起来,“对不起?你这样的人居然也知道说对不起吗?”
娆姬紧紧拥住辞玉。
“哈哈哈哈——”
笑声如狂,眼里不再是泪,却是两行血。
“我恨斤竹!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不敢来救我!他只是怜悯我!他甚至也迷恋我这张脸,甚至也想像伏在我母亲身上那样,伏在我身上——”
最尊贵的身份。
最让人无力承受的屈辱。
辞玉被她的母亲送上了父亲的床榻。
报复——
只是为了报复——
“平王殿下,放了她吧。”李明卿垂下眼眸,声音里不无哀戚。
李明卿看着辞玉脸上那两行刺目的血:“宁王殿下救我时,曾经嘱托我说,辞玉只是走错了路,让我帮她。”
娆姬亦跪在了扬榷脚下:“平王殿下,求你放了公主吧。”
“阿娆!不许求他!”
她手腕轻转,剑尖已经刺入自己的胸中。
沈孟欲夺剑,却已经迟了一步。
“不——”声音凄厉,惊惧过后,娆姬接住辞玉的身子。
“不要—— ”娆姬的泪宛若琼珠,倏忽间落在辞玉的脸上手上。
“沈侯,真相我说了,你们把阿娆带走吧。”辞玉抬起手,轻轻抚上娆姬的脸,即将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辞玉蹙眉神色哀戚地收回了手。
这样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怎么配去触碰这世间最纯净的玉?
那只手委顿垂下来。
娆姬抱着辞玉的尸身,跪坐在原处,伤心过后异常冷静,像雨后盛开的芙蓉:“罢了,有什么比这样的了断更好呢?”
李明卿闭上眼睛,是啊——
有什么比这样的了断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