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声音低沉粗粝:“驾——”
“不要!”
带着寒意的刀锋几乎擦着影的手臂划过去。
她甫一回头便看见握住赤霄的那抹影子在人群之中,兵刃相接,火光四溅,身法清灵,犹如鬼魅一般。
长戟凌空落下来,沈孟不敌,站在远处的身形有些不稳。
“影,你去救她。”
影的身子微微一僵回道:“沈侯交代过,郡主必须毫发无伤。”
她一瞬间气血上涌,喉间一阵腥甜:“你是南楼的影卫,听的是我的命令。”
马儿疾驰,向前一跃,马腹却被长刀划伤,马儿有几分趔趄。
坐在身后的人不再言语。
“我让你去救她,听见没有!”
影置若罔闻。
她生平所恨,生平所憾,是自己没有学一些功夫。
在西蜀,在眼下,在从前遇到的还有今后可能遇到的危险场合里面,她无能为力!
她竟然无能为力啊!
“咳咳咳——”
鲜血自喉间涌出,身上素白的衣裙早已由点点血渍被渐染得大片大片的暗红。
“你今日不去救她,明日便不再是我南楼的死士。”
她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要亲眼看着她身受重伤,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太残忍了!
流霜的剑鞘落在地上,剑身在马的腿上狠狠一划,马儿吃痛,跑得飞快,连路撞开了两侧的兵士。
“我求你……求你救她。”
泪水忽然漫出眼眶,落在影的手背上。
她说求。
马儿渐渐慢了下来,影微微咬牙,旋即调转了马头,黑马抬蹄,向来时的方向疾奔。
快些!
再快一些!
沈孟与蒙真周旋之际,看见那匹马去而复还。
她就知道!
就知道影带不走李明卿。
罢了。
赤霄横扫,剑风凌厉,沈孟足尖一点,迎着黑马疾奔而来的方向,掠过地上横陈的尸身。
李明卿看见她身上又多了些许伤痕,发了疯似的从马上跌落下来,伸手去握住沈孟的双臂,顺着双臂捧着她的脸,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你……”
沈孟嘴角牵起一个浅淡无力的笑意,声音里全然都是笑意遮掩不住的疲惫:“我没事。”
她反握住李明卿的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右手落在李明卿的肩头:“我说过的,会回去。”
右手在她颈上微微一用力,沈孟看见李明卿带着一丝诧异往后倒下去
“不……”,声音渐渐微弱,一阵剧痛从她的颈后传来,一滴泪顺着她的眼眶滑落,她却无力再睁开眼睛。
“云亭……”
却执意抓住了沈孟的手。
沈孟微微蹙眉,紧紧抿唇。
一点一点将那只握住自己的手松开。
对不起。
如果我这次说了假话。
你一定要原谅我。
对不起。
我也很想回去。
赤霄挡住从身后刺过来的长戟,沈孟看着影:“还不走?”
影有了一丝犹豫。
“再不走,就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驾!”
黑骑决然而去,影兀自回头,看见那抹影子被重重的人墙围住。
回不去了。
有的人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郡主醒了吗?”昭瑜的声音焦灼,还带了几分哭腔。
“怎么会这样?郡主怎么还没有醒?”
她蓦然睁开眼。
银灰色的幔帐,石青色的锦被,浓烈的草药味……
方才白鹤关内的情形一闪而过,让人沦丧,宛若人间炼狱的白鹤关盈斥着浓烈血腥气。
云亭!
她猛然间坐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
昭瑜扑到床畔:“郡主?”
她扶额,听见昭瑜柔声道:“郡主你别害怕,这里是平阳,没有追兵,没有北夷人。”
“安远侯呢?”
周遭忽然一片死寂,只有汤药在炉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一点响动。
她恍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昭瑜定定神道:“沈侯他受伤了,有军医在为他诊治施针,郡主您身子还没好,现在过去也不方便呢。”
有人反应过来,也附和道:“对对——”
昭瑜给影递了个眼神。
李明卿顺着昭瑜的目光看着影,影的身子微微一顿,木然地点了一下头。
李明卿看着昭瑜:“真的吗?”
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寒潭照影,昭瑜咬咬牙,忙点头:“真的。”
影别过脸。
好似一声叹息。
李明卿又看着昭瑜:“真的吗?”
昭瑜轻轻抿唇,没有点头,眼里却划出来两滴泪珠。
她扶着床沿站起来:“不可能!我要去找她!”
影低声提醒道:“郡主,沈侯他——”
李明卿忽然抽出影别在腰间的流霜:“救不了她,你也不用再回南楼,南楼不需要你这样的影卫。”
握住流霜的手不住地颤抖。
影蹙眉,看着惊惶在侧的昭瑜,低声道:“你去请焦先生。”
剑握在那双素白的手里。
白色的剑身与那皓腕相映,说不出的别有意趣,却没有人又半分去赏美读趣的情致。
她是谁啊?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
她一心想要守护的人,都守护不住!
她却还要替人守住京城,守住这天下!
可这天下若是没有沈云亭——
“你为什么不救她。”
“我要保护郡主。”
气血上涌,她又觉喉间一片腥甜。
“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南楼的影卫要誓死保护郡主的周全。”
“周全?这般便是周全了吗?”她双肩微微垂下来,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像是被人抽掉了最后一丝气力。
影背着光站在一片阴影当中,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第三部分·13
“郡主,我们已经暗中派人去白鹤关查探过了。”焦山站在远处,声音沉静有力,“没有找到安远侯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