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卿合起手中的书卷:“有时候人有了舍命的觉悟,方能找到生路。”
过了半晌,她又下了一道军令:“命郭将军带人从北翼支援东门,断掉蒙真大军的退路。”
战火连天,被打得措手不及的蒙真忽然命人吹起了全军进攻的号角。
尽数地扑向了京城的城防。
大战打了一日一夜。
战况之惨烈前所未见,京城之外的绿地湖天被染成一片鲜红色,血流成河。
是亡魂齐聚正排队过奈何桥的炼狱。
保卫家园的人总是有着无尽的勇气和力量,为自己身后的亲人而战,为国家的兴亡忧危而战,所有的流血牺牲都有价值!
探子来报——
“郡主——北夷军又杀过来了。”
不多时,探子又来报——
“郡主——北门要支持不住了。”
“咳咳——”她站起来手心里已然是汗。
焦山见她面色微微发白:“师妹,退到城内去吧。”
“不行。”
副将亦赶到军中主帐前,铠甲上沾染的鲜血有的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渍,明暗交替之间可以想见战况有多么激烈。
副将恭敬道:“郡主,北夷军来势汹汹,已经逼近主帐这边了,卑职特来护送郡主和焦先生离开这里。”
李明卿肃然道:“身为主将,不能弃军。”
“郡主,这里实在是危险。您若是有三长两短,卑职无法向皇上和王爷交代。”
“你既是将军,就不能离开战场。否则,按军法论处。”
“郡主——”
李明卿摇头:“这里有南楼的影卫保护我和焦先生,将军不必护送,予我两名兵士便好。”
副将一咬牙,留下两名兵士,提起马刀,再度冲进了战场。
她轻轻打开桌上的楠木鎏金锦盒。
盒中是沉睡已久的匕首——寒星。
战鼓响起,影手里的流霜挑起主帐的垂帘。
“噗——”流霜的剑尖刺入一个北夷兵士的胸膛,红色的血珠沿着青色的剑身径直落在地上,隐没在尘埃之中。
竟然来得这么快!
“这边。”
影的声音粗粝低沉,李明卿竟在她的声音里捕捉到一丝慌乱。
她走出营帐,举目四望,本以为数日前的白鹤关已然是惨烈至极,竟不及眼前的十分之一。
远处是堆积如山的尸身,后队的人踩踏着自己手足的尸身和残肢拼杀上去。
目之所及皆是鲜血,耳之所闻都是嘶号。
眼见着她与焦山从主帐中出来,大片的北夷军向着这边扑杀过来。
影握住流霜,黑衣形同鬼魅一般将涌过来的人挡在一侧,流霜一扫,划过五六个人的颈部。
“师兄!”
她捡起脚下的一把马刀,递给焦山。
两人的目光再空中有一瞬间的交汇。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流霜飞转,那黑色的身影在数十人的圈围之中,宛若浮萍飘絮。
李明卿看见焦山身后刺过来的马刀,猛地将人往自己身侧一拉:“师兄小心!”
焦山迅速地背过身,挥舞起手里的马刀。
朝着对方刺过去,奈何准头有失。
身边的两名兵士已经与扑过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那北夷兵眼见着两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已然有了盘算,迅速地掠起旁边落在地上的马刀向焦山刺过去。
如从前一般——
她救不了她想救的人吗——
“师兄——”
寒星出手,穿破铠甲,刺在了那名北夷兵的背上。
杀人——
她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上一次是辞玉握住她的手,让她失手杀了宁王。
这一次——
是自己亲手用寒星了断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迅速回过神,拉起摔在一旁的焦山。
“师妹,走这边。”
她方抬脚,却发现有人忽然拉住她的长靴,她一个趔趄,竟脱不开身。
不过片刻的事情,趁着影与人缠斗之际,又有几名敌军朝着这边扑过来。
焦山被人制住。
明晃晃的马刀刺眼,对着她——
惊惧之下,她本能地闭起双眼,脑海中浮起一个人的面容。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最想看到的景象。
她以为这话做不得真!
竟想不到——是真的!
长岗沈宅之中,她们写下了一生的誓言,洞房花烛,良辰美景。
她一生都牵念这个人啊!
可她一生都牵念着的人在数日前生死不明了!
罢了——
黄泉路上,我找你去。
云亭,你等等我。
马刀没有落下来,她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开。
那个人抱着她,向前端滚行了五六步的距离。
“算起来,这是我第多少次救你了?”
她鼻子一酸。
这个声音——
这个语调——
这句话——
“你穿上我的铠甲倒是好看得很。”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是这个样子!
她睁开眼睛,看见西南方向涌进来大批黑甲骑兵,那甲胄竟不是南朝的样式。
“援兵?”
她失神:“西蜀?”
所以……
白鹤关之变后,她便去西蜀请了援兵?
扬榷竟然会借兵给沈云亭?
而他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这数万的骑兵穿过了南朝的国境,到了京都?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
当日她又是如何从万军之中脱身?
明明不可能做到!
有一白骑,破阵而出。
李明卿定了定神,看见盔甲之下来人那张国色倾城,比女子还要美艳几分的面容。
天哪——
居然是那个祸害。
从前的平王,今日的西蜀国主,扬榷。
扬榷挑眉,那笑容明艳胜过春日里怒放的牡丹国色,远远对着这边道:“郡主,我们又见面了啊!”
她看见沈云亭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意,随即正色道:“我先护送你和焦先生到城下。”
赤霄横扫,剑风凌厉。
焦山颔首:“赤霄择主,沈侯很适合赤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