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米栗呆滞了几秒,失灵的感官才重新回笼,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碎了一般,疼得她几欲呕吐。
“秦瑶、秦瑶……”她喃喃了好几声,才大叫着秦瑶的名字疯狂地跑上前,可是却在半道上被人拽住了胳膊。
她此时眼里只有秦瑶,根本管不上是谁在拉她,她看着酒店的保安们把秦瑶抬进了酒店里,拼命地挣扎着想要过去,可是拽住她的不止一个人,胳膊、肩膀、腰部好几个位置都被拽住了,她哭着喊着,很快便叫哑了嗓子。
“轰€€€€”着火的汽车发生了二次爆炸,正在灭火的保安中有两名靠得太近,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后面又来了几人,警察和消防车纷纷出动,火被扑灭,秦瑶被送上了救护车,艾莎早就不见了身影。
拉住米栗的人终于松了手,米栗瘫坐在地上喘息了片刻,扶着花坛站起来,向刚才拉她的那两名酒店服务生问明了救护车的去向,让他们帮忙叫了辆出租车,跟着去了医院。
在刚才的爆炸中不止秦瑶一人受伤,同时被送来医院的还有好几个,再加上别处送来急诊的,大厅里医生护士忙成一团,到处都是□□声,米栗连着问了好几个护士,才得知秦瑶已经被送去手术室抢救了。
她一路问着来到手术室门外,手术室门口坐着一名保镖,米栗认得他,姓王,叫王青,是这几天一直跟着秦瑶的。
她挨着王青坐下,来时她路过了好几个别的手术室门口,外面人家的家人朋友陆续来了好多人,可是秦瑶现在是在异国他乡,为了这次的秘密行动,一共没带几个人,现在出了事,就她跟王青两人守在门口等着,显得格外冷清。
“米姐……对不起,我、都怪我、对不起……”王青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不比葛娄沉稳老练,遇见这事吓坏了,哭得比米栗还大声。
米栗想责怪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秦瑶,可是当时那种情况,秦瑶恐怕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被艾莎欺骗,又怎么能让王青提前反应呢……
“别哭了,秦瑶还没……”米栗想说里面还在抢救,说明秦瑶还没死,可是这种时候,光是“死”这个字就格外让她害怕,她怕冥冥之中有什么神秘的力量,会因为她把这个字说了出来而导致秦瑶真的抢救不过来。
一个无神论者,只有在特别无助的时候,才会把希望又或是畏惧之心放在这些神神鬼鬼上,米栗现在什么都能答应,只要秦瑶活着。
一旁王青还在哭着说对不起,米栗被他哭得心烦意乱,不过也正因如此,烦心稍稍冲淡了她的忧惧,她看向手术室的大门,抢救的事情只能交给医生们,她一点忙都帮不上,可是她应该要做点什么,必须要做点什么,为了秦瑶。
米栗起身来到窗边,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的头脑清明起来。
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通知秦瑶的人,米栗对秦家的人脉不了解,不知道是不是后续可以给秦瑶转去更好的医院,这家医院人来人往非常乱,她担心秦南的人还会再次趁乱对秦瑶动手。
米栗问王青要了姚菲的手机号码,同时得知葛娄已经在赶来的飞机上了。姚菲那边在了解了事情经过以后让米栗在医院等着不要动,保持电话通畅,她马上安排人接应。
一个小时以后姚菲安排的人就到了,而秦瑶还在手术室里没有出来。来人有两个是秦瑶公司设在该国办事处的,此外还有几个外国人,据秦瑶公司的人介绍,这几人是本地某公司的高管,跟秦瑶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关系还不错,在本地也认识不少人,多少能提供一点帮助。
他们询问王青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话米栗刚来之后就问过。王青说秦瑶本来准备去谈生意,到人家公司楼下了,艾莎突然给她打电话,说米栗被人抓走了。
秦瑶立刻返回酒店,在酒店跟艾莎汇合,她们进了房间里,王青不知道艾莎跟秦瑶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屋里有争吵声,五分钟后,秦瑶急匆匆从房间里出来,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那辆银灰色的轿车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的警察朋友跟我说,第一次爆炸的炸弹威力很小,汽车着火后第二次爆炸的威力更大,不过那时候秦女士已经被抬进酒店里了,所以没有被波及到。她活着的可能性很大,你不要太担心了。”一名高个子的金发外国人安慰米栗,他的中文说得不错,就是语调奇怪了点。
米栗低着头,只要医生没有出来明确对她说秦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她就不可能放心。
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秦瑶被推出来的时候,米栗想要上去看看她,却被护士拦开了,他们一路将秦瑶送去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很重要,如果能平安度过,病人就基本脱离危险了。”有人向米栗转述了医生的话,“还有,我刚才联系了姚姐,姚姐说等这之后就安排转院……”
那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米栗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通知葛娄和姚菲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冷静,之后该怎么办他们会商量的。米栗站在监护室的窗外,现在只想好好看看秦瑶。
透过窗户,她只能看见秦瑶的小半张脸。秦瑶的眼睛紧闭着,头上和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还插着吊针,输液管里药水一滴一滴缓缓落下。
米栗抬起手,隔着玻璃放到秦瑶侧脸的位置想要摸一摸,感受一下她的体温,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可是触手可及的只有冷冰冰的玻璃。
她守在监护室外那儿也不肯去,记不起来吃饭,更想不起来睡觉,她就这样一直靠在玻璃上呆呆地看着秦瑶,只在偶尔有护士进去时才会转动一下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葛娄和姚菲都到了。他们给秦瑶办好了转院,要把秦瑶带回国治疗。
“这里的事有本地警方在调查,你跟我们的飞机一起回去吧。”姚菲对米栗说道。
“好……”米栗开口答应,声音嘶哑得可怕。
姚菲皱了下眉,问:“你多久没喝水了?”
米栗微微摇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自从给葛娄和姚菲打完电话,她完成了需要自己完成的任务,然后就放任自己进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知时间,亦不知饥饿干渴。
“你这样怎么行。”姚菲转头对边上的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有人便拿了瓶水来,姚菲拧开盖子递给米栗,对米栗说道:“医生说她伤得不重,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了,只等她醒过来。”
姚菲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这话只说了半截儿,但意思却很明显€€€€到时候秦瑶醒过来,看到米栗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该有多心疼。
米栗吸了吸鼻子,接过水抿了两口,冰凉的液体滑过火烧一般的喉咙,激得米栗咳嗽个不停。
是秦瑶的话,一定会给她弄温水来……
不知为何,米栗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了这个念头。
她当然不至于怪姚菲,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姚菲能注意到她嗓子不舒服需要喝水,就已经不错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秦瑶,秦瑶爱她,在乎她,把她放在心尖上,所以才会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更多细节涌上了心头。
像西瓜、哈密瓜之类的瓜果,她不爱拿着啃,总容易蹭到脸上,秦瑶听她抱怨过一次以后,每次都是给她切成小块让她拿牙签戳着吃。
她半夜睡觉总爱踢被子,迷迷糊糊中知道秦瑶给她拉过好几次。
秦瑶经常出差,但很少像这次这么长,大部分时候就两三天。每次都会给她带小礼物,不是很贵的那种,却很有心意。秦瑶在这方面有种特别的浪漫,总会去寻一些很有当地特色的小东西带给她,有时候是当地应季的小花,有时候是当地的特色小吃,有时候甚至只是一段录音,录下一些当地有趣的民间小调……
米栗麻木了一天多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再一次感受到那种被捏碎的感觉,她握着水瓶,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到后来还是被姚菲硬拖走的。
回国后,姚菲给秦瑶安排了特护病房,让米栗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来探望。
米栗回到家,准确的说,是回到秦瑶的房子。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家,只是因为有秦瑶,这里才是她的家。
开门,栗栗跟瑶瑶正在沙发上玩耍,看到主人回来了,先是猛地停下了动作,然后才哒哒哒地跑过来。米栗俯下身挨个摸了摸,然后起身来到阳台,从这里她可以看见小区外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这车在她从医院出来以后就跟着她了,跟了她一路,直到她进小区。
这个时候跟踪她的还能有谁,不是秦南的人就是徐著的人了。
米栗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拉上了窗帘。
她来到秦瑶的书房,打开电脑上网搜了搜,那起爆炸暂时被怀疑是当地恐怖分子进行的恐怖活动。新闻中说有几名外籍游客受伤,重点提到了秦瑶,但并没有把这件事往阴谋上靠,只是认为秦瑶倒霉,刚好遇到了恐怖袭击。
往后的一周风平浪静,当然这只是表面上,饶是米栗没有身处秦氏集团,仅凭在医院跟姚菲的几次碰面也能感受到暗地里的风起云涌。
秦瑶醒了,却在醒来的当晚情况急剧恶化,再次陷入了昏迷,而这次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
第二天正是周末,大部分人都闲着的时候,一则爆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某个自媒体网站上,然后迅速以燎原之势席卷了各大媒体网站。
“秦氏集团总裁秦茂荣私生子浮出水面,多年夫妻恩爱竟是谎言。”
文章里指出了秦茂荣的出轨始末,还逐帧分析了上次秦茂荣夫妇一起上台接受采访时双方的表情,据文中所写,秦茂荣夫妇感情早已破裂,徐雅蓉多年不曾参与任何访谈和采访节目,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出场,就是单纯为了宣布米栗跟秦皓离婚的消息。
这篇文章写得有理有据,比起当初搞秦皓的那些爆料更为严谨。这里面没有再真假掺杂,所有的内容全是事实。爆料同时还指出秦茂荣的那个私生子正是秦氏集团现任的执行副总裁秦南。
很快,秦南也上了热搜,他的很多过往也被网友一一扒了出来。
起初大家都在谴责秦茂荣伪君子,利用职务之便给秦南开后门,可是很快大家就发现秦南的学历很高,更有很多秦南的同学们先后跳出来说秦南读书的时候有多么用功多么厉害,还乐于助人经常做好事,然后又有秦氏集团的某些员工爆料说秦南作为高层管理,有多么平易近人、礼贤下士、体恤基层。
不到半天,舆论就变了,从起初的唾骂谴责到吃瓜看戏到对秦南抱有同情。
秦南本就有张好相貌,又有许多亮眼的过往经历,于是大家渐渐开始说成为私生子也不是他的错,错就错在他那个伪君子老爹以及不要脸的小三老妈。
舆论发酵了两天,第三天,又有一篇文章上了热门€€€€“秦氏集团继承人投票,你最中意谁?”
这并不是一篇严肃的经济新闻稿,只是一篇娱乐稿,上面列举了秦皓、秦瑶和秦南三人。
秦皓原先是大家最看好的,可是因为此前被曝出轨以及仗势欺人,大家已经不买他的账了;秦瑶是不错,可是上周在国外遭遇恐怖袭击,目前生死未卜,就算活下来,也得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而市场瞬息万变,等她重新投入工作的时候,秦氏集团也许已经变了天,而且女人嘛,结婚生孩子,对事业多少都有影响。
所以现在最合适的就是秦南,秦南有多优秀,之前网友们都自行扒过了。从血缘上来说他也是可以继承秦茂荣财产的,这是秦茂荣欠他的;而从能力上来说,他年纪轻轻能做到秦氏集团执行副总裁,足见远超集团里的其他高层。
所以无论秦茂荣是想以血缘为条件还是以能力为条件,秦南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经济新闻稿也许不是所有人都看,但这种简单易懂的娱乐稿传播起来却非常快,热度上去以后,经济类的、法律类的、甚至连影视影评公众号都要来蹭一波热度,大家分析地头头是道。
原本董事会的很多人都是跟着秦茂荣一起闯出来的,比起秦南,他们自然更信任秦茂荣,秦茂荣手上握有相当多的股权,再加上这些人的,可以说秦南上位想要绕开秦茂荣是绝对不可能。
可是如今秦茂荣名声受损,许多丑闻被一一爆出,中间更夹杂了许多他利用职务之便徇私、苛待下属、卸磨杀驴背弃功臣等内容,有几篇文章更是极具煽动性,讽刺秦氏集团有如今的规模又不是秦家一家人的功劳,凭什么成果只能归给秦家人享用?
倘若董事会的人跟秦茂荣齐心,那么秦茂荣想让自己的子女继承也未必会招来异议,然而有了这一系列变故,董事会的人跟秦茂荣离心离德,而秦南作为秦茂荣的私生子,在合法的同时又多了一个受害者的身份,让他轻而易举地跟这些人找到了共鸣,收拢了这部分人的心。
如今,秦茂荣就算认清了他的狼子野心也拿他没有办法了。
从秦瑶出事到秦氏集团变天,中间只经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敏感的人逐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可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轻易下水,不是谁都能逆天改命的,随波逐流显然风险更小。
“集团董事会已经通过了秦南暂任代理董事长职位一事,明天秦南会在总部会议厅召开记者会议,把这件事公开,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这天米栗从医院出来碰到姚菲正要进去,米栗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去现场没关系么?”
“没事你来吧,也该有个了断了。”姚菲说道。
第二天早上,米栗一早爬起来,她没什么心思化妆,把头发简单扎起来就出了门。走到小区门口,之前一直盯着她的那辆车不见了,应该是秦南得手以后觉得没必要再盯,把跟踪的人撤走了。
米栗去了秦瑶的公司,上了姚菲的车,姚菲还是向往常一样不怎么说话,只不停地用手机发消息,看上去很忙。
也是,算上秦瑶出差走到现在,都过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所有的工作全压在姚菲一个人身上,不忙就奇怪了。
她们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六层会议大厅,经过一楼的时候电梯停了一下,上来了许多提着摄影机的摄像大哥和记者。
姚菲护着米栗往后退了一步,面朝里背对着电梯门,一起来的另外两名助理挡在她俩身前,记者们没人发现。
这趟电梯里的几名记者似乎关系比较好,小声聊着天。
“哎最近累死我了,为这事我天天加班。”
“有班加还好,就怕没班加,想写稿都不知道写什么。就秦氏集团这事儿,我这一个月都没为找素材发过愁,天天有新事儿找上门。”
“我是本来安排这月去度假的,可真是求求这些人了,有什么事提前打声招呼可以吗,都是到了头把我们当枪使……”
“咳咳!”前面那人抱怨声刚落,另一人连忙假借咳嗽打断她,朝电梯里使了使眼色,示意她电梯里还有外人。
其实不用她们说米栗也知道,这么密集的爆料,还有舆论引导,多么熟悉的套路啊。
秦南大概是知道他整了秦皓,又动了秦瑶,秦茂荣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可是如果他不动这两人,秦茂荣永远都不会曝光他的身份,他也就永远不会得到跟秦瑶和秦皓同等的机会。所以这个计划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开始执行。
进到会议大厅,米栗看见了正在台下准备一会儿发言的秦南,而这时秦南也看见了她,对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米栗一想到他对秦瑶做过的事就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她朝秦南的方向前进了几步,姚菲发现了她的意图,把她拉了回来。
即便这样,她仍然频频回头怒视秦南,眼里溢出了夹杂着愤怒和悲伤的泪水。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们大家早上好……”时间一到,在主持人简短的介绍过以后秦南上了场。
这是一场网络同步的直播会议,秦南的发言稿显然精心准备过,语句中带着些许幽默,为他增显几分亲和力,以印证此前网上大家对他的评价。
他先是讲述了一下自己过去的经历,然后又讲述了他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当然内容里不可能有那些见不得人的手脚,而是一部教科书般的奋斗史。
秦南的语调时高时低,充满演讲的艺术感,在讲完自己以后又开始讲述集团未来的战略发展方向,结束时收获了一片掌声。
秦南坐回到台上的席位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后续发言者的讲话,一边在心里盘算。
现在秦皓已经完全哑火了,今天的会议都没有来出席,秦瑶据他的人报告说还在医院里躺着,而秦茂荣正面临着来自董事会的弹劾,更是再无力束缚他。
想到这里,秦南不由得露出了信心满满的笑容。此前网上那些关于他的消息都是安排的别人透露,他自己还没有正式出过场,而这次借着这个直播,他相信可以对外界更直观地展示出他风度翩翩而又博学多识的一面。
一个身份低贱的小人物,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扳倒了那些肮脏恶臭的有钱人,争取到了今天这一切,这是一个多么励志的故事啊,不就是人们想要寻求的那种正能量吗?此时此刻他在台上,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今天之后外界对他又会有怎样的评价。
唯一的隐患只有两个人,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