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可待 第85章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令人心慌的诵经声与木鱼声,脑海中晃动着模糊不清的重影,极力想要看清,却只能看见一路蜿蜒向前的殷红鲜血……

  心好痛,痛得像是要喘不过气了。

  有一双温暖的手触碰在她的身体上,湿热的液体像雨点般滴落在她的脸颊上。

  季侑言像要炸开的脑袋的痛楚,在景琇传来的体温中缓缓平息了下来。奇怪的声音和重影都消失了,景琇如泣如诉的呼唤声进入她的脑海:“言言……言言!”

  季侑言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景琇,映入眼帘的是景琇梨花带泪的面容和其他人关切的打量。除了上一世她死去时,她从来没有看见景琇在别人面前这样失态过。

  “我……没事。”季侑言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景琇紧握着季侑言的手,像是害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听到季侑言虚弱的声音,她泪水掉落得更厉害了。她想抱季侑言又不敢贸然动她,手足无措。

  “觉得能坐起来吗?”她轻抚着季侑言的面颊,哽咽着声询问季侑言。

  季侑言无力地“嗯”了一声,试图支撑自己坐起来。用力想要抬手的一瞬间,肘关节传来一阵剧痛,季侑言倒吸一口冷气。

  景琇紧张道:“别动,我们不动了。”她急切地问身后:“车呢?急救车怎么还没吗?”

  “堵在路上了。”陶行若气恼道。剧院偏门是一个玻璃门,外门等候了许多想要签名与合影的粉丝。事情发生的时候,外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消息来不及控制,就完全发散开了。

  四面涌来想要抢头条的媒体的车造成了交通堵塞。

  季侑言冒着冷汗安抚景琇道:“别怕,可能就是肩膀脱臼了。你扶我起来。”

  景琇见她神志清醒,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脖颈去抱她,陶行若蹲在季侑言的背后帮着扶。等季侑言完全坐起了身子,景琇这才发现,地面上染着一块鲜红——季侑言后脑勺出血了。

  她浑身发软,心慌得砰砰作响,极力冷静道:“潇潇,把袋子里的衣服给我。”她接过姚潇递来的衣服给季侑言给季侑言止血,颤声问季侑言:“言言,站得起来吗?”

  季侑言头晕目眩,但还是“嗯”了一声。

  景琇当机立断道:“陶你留在这里等警察善后好吗?”她余光扫到被压倒在地上仍不忘叫嚣着“放开我,为什么抓我,要抓的是季侑言这种支持同性恋带坏社会的变态,琇琇只是被带坏了,我是为了纠正她”的袭击者,眼神冷得像刀。

  陶行若应好。

  “潇潇你带着保安开路,挡住外面的媒体,以玫你叫司机把车开到门口,宁薇你和我扶着言言。我们自己去医院。”景琇收回眼神,把外套脱了罩在季侑言的头上,挡住季侑言的脸,扶着季侑言往外走去。

  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媒体和粉丝,看见她们出来了,都挣扎着想要脱离保安的隔离,伸长了手,恨不得把话筒和摄像机直接怼到她们的脸上。

  快上车了,有一家媒体的记者突破了防线,架着摄像机斜对着季侑言冲来。景琇的好修养绷到了极限,怒不可遏地伸手拍向了摄像机。摄像机稳不住地撞到车身,摔落在地。

  四下哗然,闪光灯闪得更密集了。

  景琇阴沉着脸,视若无睹地要扶季侑言上车,季侑言担忧地叫她:“阿琇……”

  景琇深吸一口气,吩咐姚潇道:“潇潇,留一下这个记者的电话。”而后她搀着季侑言上车,扬长而去。

  季侑言疼痛缓了些许,脸色还是一片惨白:“我又给你惹麻烦了。”阿琇又为了她怼记者,不知道那群媒体又要怎么写了。

  景琇满目痛惜,哑声道:“说什么傻话呢?”她想到刚刚的事还在后怕,颤着唇道:“答应我,再也不要这样了。”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想你有任何事。”

  季侑言凝视着她轻轻道:“我做不到。”因为她也是的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景琇的眼眶再次泛红。

  车子开到医院时,院方这边陶行若都打点好了,季侑言直接被推进了急诊室,而后是跑上跑下地做检查。

  季侑言后脑勺缝了五针,手臂除了肩膀脱臼,手肘还有骨裂。景琇全程陪同着,心如刀绞。

  陶行若善完后跟着来到了医院,告诉她袭击者也在医院中救治,救治完了会转到警方那里,现在她要去做个笔录。

  景琇亲了亲病床上的季侑言道:“你睡一会好吗?我一会儿就回来。”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季侑言露出笑,听话地闭上了眼。

  景琇帮她掖好被子,起身跟着陶行若出门做笔录。

  袭击者自称是景琇的粉丝,对她十分爱慕,因为接受不了女神居然有违人伦地与季侑言暧昧不清,带坏社会风气,所以决意献身自己,带景琇走回正道。

  十足的神经病。

  景琇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低气压地配合着做完笔录,要求道:“我要见他一面。”

  陶行若打点上下,陪着景琇进了袭击者的单人病房。为减少攻击性,袭击者双手被扣在了病床头。

  见到景琇进来,袭击者露出笑,“琇琇,你来看……”我字还在喉咙中,景琇忽然握起了床头柜上的水壶,扬起手,对着他恶心的嘴脸狠狠地砸了下去。

  对方被砸歪了脸,惶恐痛呼道:“救命啊……救……”

  景琇没让他喊完,又落下了第二下。

  这一下砸在了正脸上,砸得男人口唇破皮,鼻血直流,痛得张不开口了。

  还不够,她又扬起了手。

  陶行若被景琇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到了,慢了半拍才去拉景琇,“琇琇,冷静!会出事的。”

  景琇被陶行若圈住了双臂,握着水壶的手在发抖,身子也在抖,眼神森冷得可怕,是恨不得把床上的人碎尸万段的恨意。

  她胸膛急促起伏着,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

  “出事?”她喃喃低语,松开了水壶,捂着心口瘫软了下去,“陶,你知道的,她能像现在这样……”泪水顺着她覆在眼上的指缝成串滑落。

  不,不知道了……

  陶行若也不知道了。没有人知道,季侑言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对她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陶行若听不懂她的话。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失控的景琇,震惊又心疼。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深爱到极致是这样的模样。

  她轻拍着景琇的后背,无声安慰。

  景琇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克制,扶着陶行若站起了身,冷声道:“陶,这种人就不要再出来祸害人了。”

  陶行若了然道:“你放心,我知道了。”要么在精神病院里老死,要么把牢底坐穿吧。

  蒋淳打来电话与她商量这个突发事件的后续,景琇不愿意再多看那人一眼,转身出门。

  蒋淳说事件火速地发酵了。但明明重点是她们被袭击了,排在热搜的顺序依次却是“景琇攻击记者”、“景琇季侑言恋情被踢爆”、“季侑言遭遇裸男袭击”。明显是有人趁机恶意地操控了舆论。

  景琇心力交瘁,强打起精神与蒋淳粗略地商谈了方案,挂了电话回到季侑言的病房。

  她缓和脸色,准备推门而入。

  “妈我真的没事。好,我知道了,那我会派人去接你们的。”病房里传来季侑言无奈的声音。

  景琇僵住了身子,耳旁又响起了两个月前季长嵩对她的质问。

  她是不是真的根本保护不了季侑言,却还一直没有自知地连累季侑言暴露在危险当中?

  景琇无法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期待刀子的小可爱们,哈哈哈

  季姐表示:我劝你善良.jpg

第99章

  钟清钰忙完了手头的论文, 关电脑前习惯性地搜索关于季侑言的消息时才看见连续好几条季侑言的热搜。

  她看见“季侑言遭遇裸男袭击”这个词条, 心咯噔了一声,再点开看见广场上季侑言挡着脸, 被景琇和另一个女人艰难地扶着上车、脚步虚浮的视频, 顿时六神无主、手脚发软。

  她立刻抓起一旁的手机给季侑言打电话,好在电话在她的祈祷中接通了。

  季侑言再三安慰她没大事的,但钟清钰听她说破了头还伤了骨头,知道她一贯报喜不报忧, 到底是无法安心, 一定要亲自来看一眼。

  不论之前电话里有过多少不愉快,来自母亲久违的关心, 还是让季侑言觉得心头发热。所以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见钟清钰坚持,她也没有过分推脱,答应了下来。

  她刚挂断电话就看见景琇推门回来了。景琇神色间带着疲倦,看着她的却眼神很柔和。

  “感觉还好吗?”景琇在季侑言的床旁坐下, 目光落在季侑言用三角巾固定着的左臂上。

  季侑言看出她的担心,动了动左手手指头, 故作轻松道:“你看它感觉像不好的样子吗?”

  景琇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别乱动。”

  季侑言轻笑出声,忍着酸痛用大拇指摩挲景琇的手背,“没事的,医生也说可以适当活动的。”她顿了一下,转移景琇的注意力道:“阿琇, 我妈看到新闻了,放心不下要过来看看。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我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好不好?”

  这段时间,虽然在恋情这件事和钟清钰依旧有口角发生,但季侑言感觉钟清钰的口风还是松动了很多。她觉得等钟清钰真的看见景琇了,一定会折服于被景琇出众的魅力。

  然而景琇的反应和她预料的不一样。她微蹙着眉头,欲言又止,像是为难的神色。

  季侑言以为她可能是不愿意,连忙改口体贴道:“没关系,阿琇你要是没有准备好我们就等下次。说起来你这几天应该全心放在演出上的,也不适合分心……”

  她话还没说完,景琇轻声打断她道:“不是这样的。”

  她定定与季侑言对视着,咬唇坦白道:“言言,我见过他们了。”她的目光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忐忑。

  季侑言错愕。

  景琇垂下眼睑,声音低哑道:“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也没和你商量,我给他们写信了。两个月前,你爸爸托人告诉我,想见我一面,我就去了。是我自作主张。”

  她本不想告诉季侑言这件事的,可是她现在有一些怀疑无法自我疏解了。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让季侑言像从前一样一无所知地承担这些问题积压下来的后果。

  “不要道歉,我只是很惊讶,一点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季侑言回过神,伸出右手覆在景琇放置在薄被上的柔荑上。

  她知道景琇一定是想帮自己取得父母的认同才这么做的,她怎么舍得怪她。

  她深知景琇的为人,更知道自己父母的顽固。联想到景琇刚刚为难的模样,她语气急切道:“阿琇,我爸妈是不是让你受委屈了?他们是不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景琇望进季侑言盈满心疼的眼里,想到季长嵩和钟清钰对她的冷言冷语,鼻头涌起酸意。

  她艰涩道:“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很不看好我们。”

  “言言……”景琇迟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沉郁,“他们认为我保护不了你,给不了你真正的幸福。”

  “我当时觉得刺耳,反驳得振振有词,可是我现在有些不确定了。”她吐露心声。

  可这样的可能要放开季侑言的怀疑都让她心疼得像被什么撕开了一般。内疚与不舍像钝刀一样在她的伤口上来回搓磨。她试图从季侑言的手下抽回手收握起拳头,克制自己不要太过失态。

  季侑言却紧紧攥住了她想要逃离的手,颤声道:“不确定什么?”

  手上传来的大力,是季侑言显露无疑的不安。景琇心上又是一阵尖锐的痛。

  她逼着自己直视季侑言,哽声道:“言言,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要你勇敢,可你勇敢后,我却护不住你。我只会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我受伤。”她长睫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我真的是你的最优选吗?”

  她偏过头试图擦干泪水,像是在问季侑言,更像是在问自己。

  是不是最优选这个质疑,复合前她就在问自己,季长嵩质问过后就更常在她心间徘徊。她一直努力地相信自己,直到刚刚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侑言在她眼前倒下,她的心理建设彻底崩溃了。

  景琇的自我怀疑像是利箭直穿季侑言的心脏,让她一瞬间也痛湿了眼眶。她舍不得看景琇这样脆弱的模样。她看着景琇,有一瞬间像看见当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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