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和景琇分手的那一年她也问过自己。
她忍痛要坐直身子靠近景琇,景琇连忙站起身去扶她,季侑言却在她俯身下来的时候抬起下巴吻她眼角的泪水。
好苦,苦得她心都要碎了。
“阿琇,你记得你和我说过吗?我爱你,就是你最大的底气。”她盯着景琇近在咫尺的美丽眼眸。
景琇凝视着她,心弦颤动。
季侑言撑着手往左挪动身子,柔情似水道:“阿琇,坐上来。”她抬手轻勾景琇的腰。
景琇站不稳,怕压到季侑言,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坐到床上,坐进了季侑言的臂弯里。
季侑言圈紧景琇的腰,仿佛这样才能弥补她心底里的不安感。她的声音幽幽远远,像是从回忆里传来的,“你知道当年你提分手,为什么我没有任何挽留地就答应了吗?”
景琇心提了起来,侧目去看季侑言。
这个心结,曾经横亘在她心中许多年难以释怀。最开始她以为季侑言是不爱了就等着她这一句分手了,后来她以为季侑言是累了不想在一起了。毕竟爱是一回事,适不适合在一起是另一回事。
“你相信过我当年迟到的理由吗?”季侑言带着一点苦笑的意味。
景琇双唇嗫嚅,无法欺骗季侑言。
那一年她从高空坠落,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在昏迷前吐着血打了唯一一通电话——打给季侑言的。
是季侑言助理接的,说季侑言在拍摄中,不方便接电话。
她痛得口齿不清,连一句完整的“我很想你”都说不清晰,是姚潇看不过哭着在她旁边帮她传达了她出事故了、让季侑言快回来的消息。
彻底失去意识前,姚潇还在鼓励她,姐你不要睡,姐你振作起来,季姐马上就回来了,姐……
她听进去了。虽然很疼,但她想她一定要醒过来。她好久没见到言言了。
可她努力地醒过来了,环顾四周,却依旧没有看见那个最想见的人。
母亲看穿了她寻找的眼神,告诉她季侑言护照丢了,周末大使馆没开门,所以她滞留在意大利了。
多么巧合的事情。
就像和她约会没时间却能有时间和绯闻对象共进晚餐的巧合;就像恋爱周年日她总有工作的巧合;就像她过生日她车子半路抛锚过了零点才能回来的巧合。
这一次是第五天蹲班的媒体逐渐被控制住后,季侑言安全地低调抵达医院的巧合。
“你没有信过对吗。”季侑言是肯定的语气。
景琇看着她脸上的自嘲,喉咙哽得发疼。“对不起,言言,对不起,我……”
季侑言抵着她头低柔道:“我不怪你,是我以前瞒你太多,让你对我失去了信任。”
“我的护照是真的丢了,或者说,和汪珺婵翻脸以后我才反应过来,当年我的护照应该是被她故意弄丢了。”
那一年她在意大利拍摄广告,中午助理就接到了景琇出事的消息,可汪珺婵却把消息压下来了,直到晚上她彻底结束拍摄才告诉她。
宛如五雷轰顶,季侑言晃了一下身子,险些踩空从台阶上滚下去。那时候已经距离景琇打来那一通电话八个小时了。
她疯了一般地要回去,汪珺婵说帮她订好了两个半小时后的飞机。她颤抖着手拨打景琇的电话,电话通了,是蒋淳接的。
蒋淳说景琇在做手术了,情况不是很好,问她在哪里。她痛断肝肠,又慌又急又无能为力,哭着回答蒋淳自己还在去机场的路上。蒋淳沉默了好几秒才再次开口告诉她医院地址。
季侑言从蒋淳的沉默中听出了她无声的不满与质疑。作为第一个知道的人,八个小时了,她居然还在去机场的路上。多可笑啊。
她也觉得自己可笑。她红着眼怪罪汪珺婵没有告诉她,可汪珺婵也振振有词。她质问季侑言当时就知道了要怎么样,抛下拍了一半的广告不管了吗?违约金怎么办?后续怎么办?以后怎么办?况且她也第一时间查看了机票,发现航班转换来转换去,最后抵达的时间差不了三两个小时,权衡再三才做的这个决定。
以后怎么办?没有景琇,还有什么以后。她吼汪珺婵。
汪珺婵见她崩溃得不成样子,安抚性地和她道歉了。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了换登机牌的时候,助理和她说,护照丢了。
季侑言的天彻底黑了。她像疯子一样在机场里乱窜,抛下了所有的体面,又哭又闹地求汪珺婵、求地勤、求警察,求大使馆的保安……
可是周末了,大使馆不上班,签证补不了。汪珺婵说没办法。
周日那天,她们终于央人找大使馆开了紧急通道,特别处理了她的签证,让她搭上了回国的返程。
等待的那段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痛不欲生。
她终于人不人鬼不鬼地来到了景琇所在的医院,在快到病房走道上被景舒榕截住了。
景舒榕说有话要和她说。
景舒榕直截了当地表示她和景琇不适合,希望她能再次慎重考虑和景琇的这一段恋情。
她说景琇已经很久没有开心过了,家庭心理医生做评估后说,景琇的心理健康情况很糟糕,要考虑接受心理干预了。景舒榕很确定景琇心病的来由是她和季侑言这一段不平衡的关系——景琇爱得太深太没有自我,季侑言爱得太浅太过自我。
她问季侑言,如果在一起这么不幸福,还有勉强继续、互相折磨的必要吗?
季侑言几天几夜都没合眼好好睡过了,完全是靠着意志撑到了医院。她头脑昏沉地无法思考,懵懵地在想,她怎么就不够爱景琇了?她想变得更好有错吗?她们为什么就是要用有色眼光看自己?
她很不服气,很不甘心。她不想放开景琇不想失去她。
可她推开病房的门,看见病床上气息孱弱、奄奄一息的景琇,她脑中绷到极限的那根弦断了。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自责、心疼、自我唾弃淹没了她的心扉。
是她把这个光芒万丈、明艳夺目的那个女孩折磨成这个样子。
是她无能垃圾,卑微如蝼蚁却又不甘平庸伤害了景琇。
是她配不上景琇。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还是甜的。真诚脸.jpg
第100章
“所以你提出分手的时候, 我没有脸挽留。我发现我好像失去了让你幸福的能力。”
“我说服自己放过你, 你值得更好的人。”季侑言的声音很平和,是客观审视过往后放下了的平静。
从谈话后半段开始, 景琇懊悔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涟涟滑落。
她错怪了季侑言那么久, 让她委屈了那么久。她一直以为季侑言当年声称护照丢了只是借口,只是为了避免在风口浪尖上来探望她。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对季侑言和平友好,全心地接纳了季侑言。
她滴落在季侑言手背上的泪水灼伤了季侑言的心。季侑言哄她道:“不要哭,阿琇,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想惹你难过的。”这些事都过去了, 她本不想告诉景琇,怕影响景琇和景舒榕的母女关系。
可景琇的呼吸声却更沉了。她一想到当年季侑言是带着怎样的绝望离开的, 心就像破了一个窟窿一样疼得无法呼吸。
季侑言看她唇齿间隐约的血丝,心如刀割。她亲景琇被咬破了的下唇,“如果一定要哭,不要忍,哭出声好吗?我难道不是你可以放心哭泣的人吗?”
景琇松开唇, 埋在她的肩头,终于细细地抽泣出声。
季侑言轻拍她的后背, 心疼地安抚着她。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景琇缓过来了一点,声音沙沙的。
季侑言轻蹭她的脑袋,由衷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之前说的对,是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才让你失去了安慰我的机会。所以我很高兴你比我勇敢,选择了告诉我。”
“阿琇, 其实当年你提分手,是希望我能够挽留,能够改变,能够变得勇敢一点对吗?”
景琇垂下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季侑言心酸酸的。上一世,她懂得太迟了。
“可是那么不堪的我,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连你妈妈那样开明的人都不看好我,你想过会有人比我更适合你吗?”
景琇仰头凝视着她,哑声认真道:“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考虑。我妈妈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想。我介绍你和他们认识,不是要你得到他们的认可,而是希望能够让你得到更多的爱和开心。”
也许是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八岁初遇,二十一岁重逢,她和季侑言的爱情跨越了光阴与山川大洋,仿佛是命中注定,一生只有一次。
爱上过这样的季侑言,还有谁能够再入得了她的眼?
季侑言露出笑道:“你看,道理明明你都知道的,那你为什么要怀疑自己?”
景琇噎住了。
季侑言拭去景琇睫毛上的泪花,温声道:“阿琇,分手后我一直在反省,越来越明白自己曾经错在哪里了。过度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忘记倾听你的声音,是我最大的错。爱是非理性的,所以无法用合不合适来决定。但如果非要用这个来比较的话,那你一定是我的最优选。”
“因为只有不爱才是不合适。而我除了你,谁也不会爱。”她想到了上一世,凄楚地笑道:“阿琇,说句不好听的,能死在你怀里,也比我孤独地活着要幸福。”
景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刹那泪如雨下,痛得难以自已。
她捂住季侑言的嘴,用着断断续续的气声哀求她:“不要说这种话……对不起,言言,对不起……”
季侑言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连声哄她道:“好,我不说了。”
可景琇却伤心得难以抑制,啜泣得浑身都在发抖。
季侑言担心景琇哭伤了身体,故意亲亲她的耳朵逗她道:“不哭好不好?再哭明天声音该哑了,媒体朋友们该以为我们在医院都不忘做坏事了。”
景琇被她亲得本能颤栗,再一听她说了什么,一下子又想哭又想笑。
“瞎说什么。”她终是破涕为笑,羞恼地拍了季侑言的大腿一掌。
季侑言低低地笑,搂紧景琇疼惜地摇晃,“可算是关上闸门了,你说你是不是小哭包?”
景琇怕季侑言控制不好力道后仰撞到后脑勺,只小心地半靠在季侑言的怀里。没有了煽情的气氛,她有点尴尬,撇过头整理情绪。
季侑言却跪坐起来,不依不饶地探到景琇面前看她的表情。景琇红着眼圈瞪她,季侑言伸手支撑在墙壁上,俯身吧唧一口亲在景琇的额头上。
景琇佯装出来的不悦瞬间分崩离析,心软得一塌糊涂。
“小心肩膀。”她双手扶在季侑言的腰上。
季侑言顺从地退了回去,斜对着景琇摆成了鸭子坐的姿势。她伸手拉过景琇的手放进怀里,目视着景琇诚恳道:“阿琇,谁也没有办法滴水不漏地保护住另一个人,我没办法,你没办法,换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的。”
景琇心在她低柔的嗓音中渐渐安定下来。
“也许在父母的眼里,我们永远是需要被保护的孩子。可在爱情里,我们是彼此独立的成年人。不论是和你在一起,还是发声、甚至是以后的公开,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为自己想过的生活做出的选择,该为此负责任的也只是我自己。”
“你愿意爱我,与我一起过我想过的生活,已经是给我的额外奖励了。所以答应我,和我走下去,除非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不再想和我在一起了,否则再也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了。”
景琇动容。她凝视着季侑言,眼波如水,情难自已地跪立起身子凑近季侑言,在她能说会道的薄唇上印下柔情的吻。
“我答应你。”她承诺季侑言:“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犯一样的错。”
“你爱我的方式,我只接受你和我在一起这一种。”
季侑言心旌摇曳,“好。”她勾住景琇的领口,舔唇意犹未尽道:“阿琇,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刚刚你在台上有多迷人对不对?”
“有多迷人?”景琇微微上扬唇角。
季侑言抵着她的鼻尖道:“迷人到我满脑子都是幻想,想一层层扒下你的戏服,证明女神真的是属于我的。”
景琇耳根发烫。她想嘲笑季侑言独臂侠还想做什么,门口传来两声女人的咳嗽声:“侑言,方便进来吗?”
是魏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