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算是第一次见到卫长宁,见到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也是一惊,二话不说抱着她离开。
君琂没有想到沐国公性子这么爽朗,不放心地快走两步跟过去,提醒他:“沐国公,她活得不容易,您勿要太过苛责。”
庭院里风声很大,险些盖过君琂的话,也不知沐国公有没有听见,他脚下飞快,带着人从君府侧门离开。
君琂恐发生旁的事情,临入宫前让沈从安去沐国公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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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琂奉诏入宫,魏珺命人盯着,怎么也不见卫长宁从君府出来,就让人去请侯爷回来。下人去府衙又回来,说是蔺相在府上设宴,侯爷暂时脱不开身。
她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侯爷知道那个小兔崽子攀上太傅后,就动了让她继续结交的心思,也好作打探君琂的内探。若真是成功了,那这个世子的位置可就真的拉不下来了。
天下的好事情不能让她一个人都占了,她的绪儿那么努力却什么都捞不着,沐云那个贱人让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妾,儿子又抢了她家绪儿的爵位,真是阴魂不散。
既然她要巴结君太傅,不如送她一程,那坛酒的药量可是很大,够折腾很久的。君琂却奉诏入宫,人是好好地出府,就是不知道那个兔崽子怎么样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笑话,哪儿想到现在不见人。
她想了想,就让绪儿去太傅府看看,问问那个小兔崽子的踪迹。
卫见绪年底与以前在长安城的好友喝酒,见到母亲的人找他回来,不情不愿地回到侯府,听母亲让他去太傅府找大哥,心里万分不乐意。
魏珺不想告诉他实情,就谎话骗他:“你去看看,你大哥在太傅府饮酒,若是醉了你就将人接回来。她真醉了的话,你就将人丢到青楼去,她明年科考被捉住流连眼花之地,名声到底不好听。”
卫见绪一听,立刻带着车夫去太傅府。
林璇听到侯府来接人,心中大致明白这里面的阴谋,让人回话,世子入门就离开了,没有久待。
太傅门前森严,不容旁人喧哗,卫见绪屈于这等显赫的威仪,也不敢多问就带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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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琂被急召入宫,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宸阳公主新得一副古迹,急需辨别真假。闻太傅博学多识,就去请人入宫。
在宫里待了一个时辰,君琂就回府邸。李瑾站在太极殿的御阶下,盯着君琂风姿绰约的背影,死死捏着拳头,她看中的东西不能留给别人,以前父亲不得势,被人抢也就罢了,现在她自己也有权势,就不信还抢不回来。
再者,她不过十五六岁,比君琂年轻多了,她凭什么与自己争。
离开宫廷的君琂回府后,就听人提及卫见绪来寻人,心中也猜得清楚,便问:“陛下赏赐群臣的那坛酒可还在?”
林璇回道:“在库房。”
“你去取来,再将卫世子带来的也一并取来。”
林璇称是,自己亲去取来。
都是御赐之物,没有区别,君琂仔细看过两坛酒,恰好沈从安回来,她便问道:“沈大夫可能将卫世子今日所中之药再配些?”
沈从安被沐国公骂了足足半个时辰,当年的事也不能怨怪他,心中正是郁闷,陡然被问这个事,索性就道:“自然能,更烈的都能给你配出来。”
君琂垂下眼睫,掩盖住情绪,淡淡道:“那就配出更烈的,沾唇即可。”
她轻声细语,听得沈从安身上发麻,女人都是这么恐怖?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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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回国公府的卫长宁是在亥时清醒的,睁眼就是陌生的环境,她身上发冷,被子的温度好像比她的身体还要冷,摸索要爬起来,有人塞了一个手炉给她,惊得她睁大眼睛。
沐国公夫人见孩子吓得都不敢接手炉,就直接塞给她,静静道:“你可识得我?”
面前的夫人神色略带柔和,卫长宁捧着暖和的手炉,顿觉舒服不少,猜道:“长庚见过沐国公夫人。”说完就掀开被子站起来,君先生这是给她台阶下,想要她与沐家修好。
她的声音让沐国公夫人吃了一惊,卫长宁长得乖巧懂事,声音却如男人一样深沉,她惊道:“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卫长宁赤脚站在踏板上,露出晶莹如玉葡萄的脚趾,也十分爱人。沐国公夫人瞧清后就更加好奇她的声音,又知她方从冰窖里出来,身子寒就先让她回床榻上坐着。
女子的身份显然是瞒不住了,卫长宁知这一切是君先生的安排,也就安心下来,她坐在床上,眉眼弯了弯,甜甜一笑:“服药的。”
“下毒?”沐国公夫人诧异,心中更为恼火,见她甜甜的模样就像前些日子吃的红豆汤圆,又软又甜,顿时就心疼了。
卫长宁摇首,“没有下毒,是刻意为之,不然瞒不下去的。”
“真是胡闹。”沐国公夫人低斥一声,心头散开一阵烧热,在榻前走了两步,又问:“是你母亲给你下药坏嗓子的?”
卫长宁沉默,答案已然很明显了。沐国公夫人冷哼一声,气得想骂人,又想起那个时候长宁不过四五岁的稚子,怨不得她,就压下自己心里的怒火。
她走到卫长宁身边,声音轻柔却也冰冷:“你今日怎么中药的?”
这件事更让沐国公夫人心里气恨,对个柔弱的孩子使这么阴险的计策,也是丧心病狂。
卫长宁不敢告诉她实话,眼下还没有到与侯爷决裂的时候,她想了想就谎言道:“我也不知。”
一问三不知,沐国公夫人见她言辞谨慎,一个人在侯府撑了这么多年,极其不容易,就不忍再骂什么,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外面传来声音:“夫人,卫世子醒了吗?”
“刚醒。”沐国公夫人道。
“国公爷让传话,若世子醒了就滚去前面。”传话的侍女嗓音清脆,也很清晰,令卫长宁愣了愣,听闻沐国公的性子不大好的,她去前面会不会挨揍呢?
她立即想到沐国公夫人,就忙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沐国公夫人也生她气,坐在一旁不想搭理她。卫长宁咬咬牙就可怜巴巴唤道:“外祖母。”
作为李齐的时候,这招对皇祖父的时候很有用,百试百灵。卫长宁故技重施,眸子里亦有流光洌冽流动,晶莹如月下波光粼粼的泉水,沐国公夫人被她盯得心软,无奈道:“我陪你去看,国公爷不会将你怎样,他训,你就听着,一个字不准回,知道吗?”
“长宁知道。”卫长宁点点头,她自己下榻穿衣,跟着外祖母去前面。
一入廊下就看到屋子里来回踱步的沐国公,背影坚强,令卫长宁脚步一滞,以前在太极殿时,皇祖父遇到烦心的事也会在来回走动,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
沐国公见到卫长宁活蹦乱跳的,有股暖意在心中流淌。想起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又是一阵后怕,没有劈头盖脸就骂,目光有如被钢刀雕刻,语气也是不善:“你好大的胆子,欺瞒君上的事情做得这么大,若是被揭穿,多少人被你连累。”
沐国公夫人推了卫长宁一把,卫长宁立即在厅内乖巧地跪下,垂眉、低首。无论沐国公怎样训斥,都没有回话,她对于这样面冷心热的长辈也心生欢喜。
沐国公若真的心狠,就不会带她回国公府,这么多年的怨气若是几句训斥可以化解,那么她也不会吃亏,因为她急需要一个有效的靠山。
她不愿借助君先生,那么唯有与沐家修好才可迅速在长安城站稳。
卫长宁显得很是乖巧,冬日厅内没有炭火,地上寒凉,冻得她微微发抖。沐国公夫人一直在意她,见她冷成这样也不吭声,就低声道:“骂几句就够了,大冷天的跪出毛病来,你给治病?”
沐国公被打断,冷冷地凝视着卫长宁,低声道:“你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君府林璇说酒是你自己带的,酒中被人下药,可是卫怀慎所为?”
他与自己妻子不同,那夜在宫里宴会上听到的话,历历在目,卫怀慎贬低长子来捧着次子,显然不会喜欢她的。卫怀慎这个人利益攻心,做事不折手段,当年在沐云死后不久就将魏珺扶正,丝毫没有想到沐云尸骨未寒。
卫长宁紧紧咬牙,不觉一阵心痛,喉间如被塞满千万条绳索,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摇头。
沐国公也不想再问,这件事君太傅已经嘱咐过勿要他插手,就道:“我问你,你这打算装一辈子男人?”
卫长宁凝眉成结,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就凭卫国侯现在的态度,她恢复女儿身,后果是什么?
欺瞒圣上是大罪,卫怀慎会直接秘密处死她来完美处理此事,也好将世子的位置让给卫见绪,两全其美。
她道:“外祖父,我若被戳穿,唯有死路一条,其中后果您应该比我明白,从我成为卫长庚的那刻起,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么多年我也习惯这样了,我都打算明年科考入仕。”
声音虽轻含着坚定的决心,沐国公眉眼却似冰棱融化成河流,他扬首望着外面墨色苍穹,身上的杀伐之气退了干净,唯有面对晚辈的无奈与力不从心。
屋里沉寂了会,沐国公才道:“我会帮你瞒下去,你以后在侯府千万小心,这个世子的位置不要也罢,让出去对你也好。”
“不让。”卫长宁再一次摇头,她心中的恨在源源不断地鼓动着,目光沉沉,道:“我若让了岂不更便宜她们,母亲的想法就是侯爵,我自然要遵循她的遗愿。您可曾想过,我若放弃侯爵,他们可会放过我?”
不是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的事,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
沐国公沉默良久,僵直的身子,仿若被冻在原地,脑海里亦然是一片空白。乱如一团麻的时候,忽而想到太傅君琂,他奇怪道:“你与太傅是何关系,她好似对你的事知之甚多。”
提及君琂,惊得卫长宁抬眸望去:“并无关系,一路同行罢了。”
沐国公却是不信,一路同行会令太傅冒这么大的风险邀他过府?
太傅从事张弛有度,不会是这么冲动的人,她既然做了就会有自己的理由,多半不是卫长宁说得这么简单。他也不想过多计较,有人这么帮助她也是好事。
沐国公夫人见他没完没了的问,兀自上前扶起卫长宁,柔声道:“你赶紧回去,不要在这里逗留了,免得让旁人生起闲心。”
卫长宁明白,看向沐国公歉疚道:“外祖父,改日长宁再向您来请罪,今日不能久留了。”
沐国公晓得留不住她,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卫长宁立即从侧门出去,元安在那里等候许久,见到她人出来,立即驾车回侯府。
卫长宁没有在外留宿的习惯,方氏就在浮云阁等着,过了亥时才见人回来。外面天寒地冻,她忙将人迎进去,摸到她冰冷的双手,心疼道:“您这怎搞的,身子这么凉也不早些回来,乳娘眼睛都快望瞎了。”
她身上披着的是君琂的大氅,宝蓝色兜帽还带着貂绒,摸上去很舒服。方氏替她解开大氅,瞧见手上这件做工精致的大氅,颜色也很是鲜艳,不是世子的衣服,像是女子的,她奇怪道:“世子从哪里得来的衣服。”
屋内的灯火衬得卫长宁的肤色惨白,她冷得发抖,就将衣服接过来打岔道:“乳娘,你且给我弄些热水过来,我想沐浴。”
方氏还是担心她的身体,就没有想那么多,忙命人去搬水来。屋里的卫长宁抱着大氅在暖炉旁发怔,心中虽说欢喜,可还是在考虑着那坛酒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怀慎虽说不喜她,可这等事关颜面的事,他多半不会去做,想来想去便只有魏珺了。
方氏服侍她脱衣,闻到身上淡淡的酒味和掺杂着的药味,不免多了个心眼。见卫长宁坐在水中,盯着她肩上晶莹的肌肤,道:“世子今日酒醉了?”
方氏自小就是伺候她到大的,旁人不晓得她的事,方氏最清楚。卫长宁的母亲沐云虽说出身武将之家,可沐国公宠得紧,也不让她练武,学的都是寻常女子的东西。但是性子随了沐国公,嫁给侯爷后,夫妻不和,在长子死后,性子就大变,非要让卫长宁扮作哥哥,不然哪儿有这么多糟心的事。
闻着淡淡的酒味,卫长宁自己擦着身体,洁白的肌肤出现淡粉色,方氏见她下这么大狠劲,都擦红了。自己就接过帕子,低声道:“世子今日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没有,乳娘今后帮我注意些夫人吧。”卫长宁的声音带着沙哑,比之平日更显得深沉,她没有太多的失落感,只是觉得以后应该多注意些,前世没有经历过被父母抛弃的滋味,更不懂后宅险恶,现在有了经验,就该更加小心才好。
她陡然开窍,让方氏吃惊,当初夫人就知晓与侯爷赌气,闹得夫妻愈发生分,最后去道观都不愿回府。世子不同,父为尊,哪儿能和他怄气,就一直忍着,对于二公子也让着,现在想开了也好。
卫长宁在水中呆了会,就上来穿衣,玲珑有致的身材让方氏叹息,若不扮作男人多好,十八岁就该成婚嫁人,再过两年就孩子都大了,就不会这么辛苦藏着掖着。
主屋那里第二日就派人来打听,打探到的就是世子染了风寒,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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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三
卫长宁一病, 便错过除夕晚宴, 卫国侯就趁着机会带着卫见绪去参加宫廷宴会, 见识朝臣, 在他们面前博好感。
除夕那日更加冷,天上飘下几片雪, 零零散散地, 落地就化。晚宴上也极是无趣, 照常的歌舞, 多年一样,群臣也没有多少兴趣, 就连皇后都照样不出席。
在散席的时候, 长秋宫的宫人递给君琂一个红色锦盒,就急急离开。君琂心照不宣地将东西收下, 在要离开的时候, 李瑾追过来,红裳白肤,显得极为俏皮, 笑道:“太傅, 过几日我在宫里设宴,您可要来啊。”
休沐七日,君琂不想再与不喜欢的人与物接触, 就拒绝道:“臣有私事要处理,怕是无暇入宫。”
李瑾俏丽的面容上撑不住笑意了,讪讪道:“那太傅哪日有空, 我过去给您拜年也可。”
君琂名义是皇储的太傅,李瑾也就顺着杆子爬。君琂好似没有看到她的不悦,浅笑道:“臣枯燥无趣,殿下这般青春活泼,不如约几好友趁着休沐好好乐乐。”
这话完全将李瑾当作稚子,旁边路过的秦王与敏王也得了提醒,将请太傅过府宴饮的话又埋回肚子里。君琂是皇帝的心腹,几位皇子都不敢随意招揽,只有暗地里查清她的喜好再慢慢攻破,拉入自己麾下。
君琂兀自上了马车,秦王很喜欢看到李瑾吃瘪的样子,他比李瑾长了十岁,却与半大的丫头相提并论,心中多少不服气,眼下得了机会就讽刺道:“阿瑾好像很心急,可惜太傅不是年轻人,不喜欢玩乐。”
李瑾俏丽的面容上强压不住怒气,冷冷瞪了秦王一眼,道:“秦王兄不心急?我看你的人最近往太傅府跑得很勤快,太傅可将秦王兄的年礼都原样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