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轻轻咳嗽一声,柔声道:“秦王兄时间不早了,该回府了。”
李瑾则哼了一声,秦王母亲不是太受宠,仗着年长的身份罢了,就这样对她颐气指使,也不看看自己可有脸面。
天上的雪花密集而下,大了些许,在长安城上空飘了盏孔明灯,摇摇晃晃地,竟没有被吹熄灭。君琂掀开车帘瞧了一眼,眉眼弯了弯,又放下车帘。
孔明灯下站着卫长宁,她在手心里呼出一口热气,望着空中飘去的灯火,眸色映着火光,亮而璀璨。
卫长宁在家中养病养了近一月,李瑾过来探望,约她上元节去看花灯。李瑾今日特地打扮了下,纤腰楚楚,靓丽的裙摆在地面上划过,蝶翼般的灵动,清纯而夺目。
她不晓得李瑾胆子这么大,竟主动过来寻她,主屋那里的人定然急得跳脚了。她命人上茶,闲散道:“那日从太傅府出来后,吹风就染了风寒,近日才能起榻,上元节那日恐会扰了殿下雅兴,不如殿下寻旁人吧。”
在旁边站着的方氏急得干跺脚,公主多好啊,这个世子为何就拒绝了。
李瑾知晓她生病,但她也是有意为之的,她意欲御极问鼎,可也是女儿家,喜欢的男子被旁人觊觎,她怎么不心急,就道:“我看你神色好了很多,再者十五那日还有好几日,你且在家休养下,我带很多补品来了,你且试试。”
卫长宁想以科考在即为由拒绝,这时屋外走进卫见莳,她笑颜如花,手里拎着食盒,道:“大哥哥这里有客人,是阿莳唐突了。”
方氏心里不舒服,明知有客人还跑来作妖,世子病了这么久也不见她过来探望。宸阳公主一来,就巴巴地跑过来。她也不让人看茶,就干站着那里,卫见莳微微有些尴尬,神色凄楚地看向卫长宁。
卫长宁反道:“阿莳怎地过来了,是母亲有吩咐?”
“我熬了些燕窝粥给大哥哥试试,你身子虚最适合。”她笑着将粥从食盒里拿出来,她不让认识李瑾,也就不好多说话。
李瑾见卫长宁有事,就起身道:“世子就这么说定了,孤还有事先回宫了。”
卫长宁起身将人送出浮云阁,回身就看到卫见莳巴巴地跟过来,她眉心动了动,笑道:“方才是宸阳公主,她约我上元节看花灯。”
卫见莳惊讶,竟不想卫长宁攀上宸阳公主这个靠山,她抿抿唇:“大哥哥,父亲拘着我不让出府,二哥哥又整日闷在书房里,听说长安城的上元节很热闹,要不大哥哥也顺便带我去看看外面的热闹?”
“也可,只是你与母亲说一声就好。”卫长宁笑了笑,极是大方,一点都不觉得她见风使舵,反而贴心地让她多带几名侍女,免得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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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那日,是没有宵禁的。卫见莳早早地候着了,魏珺命人细细打听过才知晓,去岁王贵妃去衡水省亲,遇到卫长庚才会认识的。
她都呕死了,出一趟远门都能遇到宫里贵人,好在卫见莳反应快晓得上元节跟着一同去,她想了想又让卫见绪跟着,若是遇到几位皇子,说上几句话,对以后的仕途更好走。
卫长宁在府门前登车的时候就瞧到后面马车里的卫见莳兄妹,元安不乐意地撇撇嘴,她宽心地笑了笑,她还怕那对兄妹辆不会跟着。
在约定的点方见到李瑾,她只当今日是两人初次约会,一身粉色绣着蝴蝶兰的掐腰缎裳,腰不可一握,发髻上斜插着同色的牡丹含珠的簪子,一张小脸淡敷着脂粉,明净如白雪。
皇家公主,国色天香,令卫见绪看花了眼,他眼都不眨一下,目露贪婪的光色。
李瑾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又碍着对方是卫长宁的弟弟,冷冷瞪了一眼,接过侍女的桃花面具戴在脸上,拉着卫长宁就走。
卫见莳忙跟过去,走了数步就不见两人的影子,李瑾带着面具不好找,卫长宁的衣裳颜色着实暗沉,一看过去,人人都是这样的颜色,她回头看着傻眼的哥哥,跺跺脚再去找。
李瑾肯定会去见几位皇子的,她跟过去也能见一面的,指不定谁就会看上她的,到时就会成为王妃的。
前面被李瑾拽着跑的卫长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哪儿还有卫见莳兄妹,心里一阵无奈,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指望他们的。
长安城是大唐国都,上元节的花灯犹如雨后花骨朵,悉数冒了出来,华光满街,疏疏密密形成座座灯山。李瑾的身影穿梭在灯火间,犹如灵动的萤火虫,卫长宁无奈地跟着她,左右没有相熟的人,她也觉得没意思。
置身于璀璨如星海的人流中,卫长宁无趣地去挑了几盏灯谜去猜,猜赢几盏灯,元安兴奋地过去接住,笑道:“世子再努力些,猜上十来盏,我就拿去卖。”
元安太恋财,卫长宁也觉得他丢人,懒得计较。李瑾选了盏洛神灯,提在手心里,侧眸望着专注猜灯谜的卫长宁。
两人比肩站得很近,卫长宁眉清目秀,又是样貌奇有的美少年;李瑾在一旁静静等候着她,看上去极是般配。
街上不少酒肆茶馆,今日生意也格外好。顾笙因韩元当值没时间陪她看花灯,索性将君琂唤出来,两人在酒肆上坐了会,顾笙照看两岁的儿子,君琂站在楼阁上,能看清花灯会上的景象。
卫长宁与李瑾看不到上方的人,君琂却可以看清两人,那里是灯火最辉煌之处。卫长宁看重一盏花灯,样式极为精致复杂,且是花灯会上最令人称奇的,她就想着夺回去送给君先生。
李瑾喜欢花灯,那么,都是女人,君先生应该也会喜欢的!
她不知上空中有人看着她,李瑾猜不出来就觉得无趣,催促着卫长宁离开。卫长宁喜欢上那盏灯,自己又猜不出来,只好放弃离开。
楼阁里的君琂亲眼见到两人离开,李瑾想要挽着卫长宁手臂,都被她不动声色地避过,她时而回头看着方才猜灯谜的地方,就像一个惦记着糖的孩子,得不到就心心念念。
两岁的孩子走路走不稳,跌跌撞撞地向君琂走来,君琂察觉后就俯身将孩子抱起来,再回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卫长宁的影子。
她的目光漂浮须臾,才定下来,顾笙走过来将孩子抱过来,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孩子困了,太傅可要回去?”
“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君琂整理自己被孩子抓皱的衣裳,眸色深如渊海,暖黄的灯辉下看不到一丝神情。
顾笙念着孩子,也不多话就带着孩子回去,又不放心地留下几人给君琂。君琂再入朝堂,又曾是搅弄风云的人,安全自然最重要的,路上那样的杀手定然还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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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许多猜灯谜的人,就连秦王也带着妻小出来游玩,他身后乌泱泱地跟着十数名守卫,旁人都不敢随意亲近。
李瑾与卫长宁一路走过去,她领着一盏兔子灯,极其开心,猝不及防地见到秦王,心里又不高兴了,碍于情面只好过去打招呼,回身去喊卫长宁,半天没有回应。
她扭头去找人,人流里也没有她的影子,一想就想到卫长宁与她走丢了,心里暗自庆幸走丢的正是时候,不然被秦王见到后,定然传到满长安城就知道了。
在卫世子没有与沐家修好之前,她还不能让旁人知晓她与卫长宁的关系,否则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其实卫长宁不是走丢的,是她故意趁着人多的时候,偷偷溜走的。她唤着元安就跑,跑过半里地才敢慢慢走。花灯会上人踩人,只要一眼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她走回方才猜灯谜的地方,想再去试试。到了才发现,那盏灯已经没有了,想来她还是慢了一步。她耷拉着眉梢,回身往侯府走去,想起李瑾就差元安回去,能找到就与她说一声,找不到就算了,横竖公主后面跟着那么人,也不会发生坏事情。
元安听话地回去找人。
卫长宁一人往回走,她是逆着行人走,总是被人挤来挤去,索性就在原地等了会,人群散去后再回侯府。
她上空悬挂着一盏猫儿灯,憨态可掬,烛火落在她的头顶,染上几分暖色,也像猫儿那样憨厚。
不远处提着花灯的林璇见到卫长宁,将灯挂在君府马车上,顿时照亮了马车镂空的花纹。卫长宁抬眼就瞧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花灯,下意识走了两步,隐约好像记得这是君府的马车。
她欣喜地越过人群走过去,看到正准备上马车的林璇,喊道:“林姐姐。”
林璇听到不想听的声音,也不欲转身就当没有听见,兀自上马车。卫长宁快走两步拦住马车,对车里探了探,仰首看着那盏花灯,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笑问:“林姐姐,我是卫长庚。”
坐在马车里的林璇眯眼,我当然知道你是卫长庚,阴魂不散。
君琂掀开车帘,就瞧见卫宁白嫩地脸上漾着笑意,一眼瞧过就与方才那盏猫儿灯很像,她道:“世子去何处?”
“我回侯府,太傅去何处呢?”卫长宁走到车窗下,认真望着太傅,希望她可以带自己一程,都是同一方向,顺路的。
也不知君琂有没有收到她的暗示,她沉吟了会,眸中一片幽深,道:“我也回府,世子若玩够了,不如送你一程。”
“玩够了、玩够了。”卫长宁急忙回应着,欢欢喜喜地绕到前面。林璇掀开车帘,认命地下车,将灯笼摘下来,准备自己带回后面那辆马车。
“林璇。”君琂见到后唤了她一声。林璇睨着小世子,见到她眼中亮晶晶的光色,将灯笼递给她,“世子喜欢吗?”
卫长宁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林璇就将花灯给她,道:“太傅赢来的,既然世子喜欢就送你。”
赠送的对象反过来了,卫长宁提着花灯不知所措,不过君先生所赠,她自然欢喜,提着花灯就上车,车厢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提高不少。
花灯映得卫长宁一双眼睛漆黑分明,灵动得似会说些好听的话,君琂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马车驶动后就远离花灯会,卫长宁抬眸觑着君先生。君琂阖眸,似有些疲倦,显得极为沉静,她痴痴地望了几眼,目光从她如锦缎的秀发慢慢移动到她的置于膝上的双手,五指分明,她想了想,对君先生出现在这里,觉得有些奇怪。
她问:“先生也来看花灯?一人过来吗?”
问完就有些奇怪,她好像在查君先生行踪,想要改口,就听君琂道:“与韩夫人一同来的,世子与何人来的?”
君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话方出口,就可以看到卫长宁捏着花灯的指尖发白,她向后靠了靠,道:“世子好像有心事?”
“没有,我与宸阳公主一同过来的,还有我的一双弟妹,但都走丢了。”卫长宁坐立难安,咬了咬唇角,想着该说点什么好,免得君先生误会,她抬眸解释道:“我一直记着君先生的话。”
君琂微挑眉峰:“什么话?”
“与公主在一起,会先进天牢的。”卫长宁的声音很轻,就怕惹恼君先生,毕竟是她不对的。
君琂没想到她会这么想,眸色闪烁了会,笑意玩味,看着卫长宁:“你的意思不与女子成亲?可你房里不是有了通房吗?”
“通房、通房……”卫长宁脑壳疼,被问得微微发懵,她望着君先生略带严肃的面孔,道:“我也没办法,夫人塞过来的,我在想着赶出去的话,后面肯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索性就留下来了,我也不敢让她近身的。”
她说话时长睫微颤,显得有几分心虚。君琂也不再说话,阖眸沉思。
马车里显得寂静,车轮轱辘声就显得很清晰,似雷打在卫长宁的心间,她想着要解释,不然误会会很深的,她小心地往君琂那里挪了挪,讷讷道:“先生生气了?”
她大胆盯着君琂的脸,君琂被她不死心的目光盯得无法,睁开眼睛,道:“世子想多了,与我无关的事,生气二字谈何而来?”
道理好像是这样的,可卫长宁总觉得君先生情绪不对,她顿了顿,耿直道:“先生好像是不开心。”
“那是你的臆想。”
“不是的,先生就是不开心。您不开心就不想说话的。”卫长宁很认真地分析,眼尖地瞧到君先生神色不自然,她将花灯往君先生那里挪了挪,细细凝视她着,发觉她的脸色红了。
咦,害羞了?
她先改口道:“那、那是我想多了。”
马车在侯府侧门停下,方氏一直在那里候着,见到世子提着花灯从车上走下来,奇怪道:“怎地就您一人回来,公主呢?”她主动略过卫见莳兄妹。
身后冒出来一个碧衣少女,声音清脆:“世子回来了,花灯真漂亮,送奴婢的吗?”
说话的是方氏给卫长宁的小通房阿碧,容貌身段都很好,比起灵均显得清纯些许。男子不爱花灯,府里又没有旁人,阿碧理所当然地将花灯认为是世子带给她的。
她伸手要去接,马车里的君琂瞧清了她的身份,侍女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上前,多半还是林璇口中的通房,她将车帘放下,道:“回府。”
卫长宁还没得及与君先生道别,马车就走了。她纳闷了会,目光落在阿碧身上,下意识不好,就怪道:“乳娘怎地出来等我了,屋里等就好。”
阿碧不懂世子发火的原因,怯怯地站在方氏身后,揪住她的衣摆。方氏不知车里是谁,但世子脾气好,鲜少会这么发火,她将阿碧往府里推去:“赶紧回屋去。”
卫长宁等马车没有踪迹后,才提着花灯进府,想着要不要改日去解释下。
她心不在焉的时候,元安回来复命,道:“说清楚了,不过我瞧到二公子与秦王殿下在一起,两人相谈甚欢。”
卫长宁并不在意卫见绪与何人结交,眼下陛下身体强盛,皇位之事言之过早。她将花灯放在自己卧房里,看着它满心欢喜地去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君相撩妹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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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四
上元节后, 卫长宁就不再出门, 安心留在府内温习, 浮云阁里安静到无人走动。
朝堂上君琂因挂了虚衔的太傅, 暗地里掌握不少实权,蔺锡堂一党眼睁睁见她势起, 长安城内三军为先, 金吾卫、南衙、北衙至关重要, 金吾卫归帝党, 而南衙归蔺相一党,北衙则在沐国公门生手中, 三军各不相干, 暗地里都在较着劲头。
卫长宁闭门不出,卫怀慎在粮道上遇到些许麻烦, 君琂施以援手让他震惊, 他受蔺相恩惠不少,自然不会因着这件事而转向她的阵营,思来想去, 唯有设宴答谢。
他请了朝中不少同僚, 名为赏景。春日里景色大好,侯府被魏珺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正好借此答谢君琂, 再试探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