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话,君琂将书合上,触及她的笑脸,猜测道:“日日守着一人,只怕是无趣,沐家规矩森严,不准纳妾,他只能同世家子弟玩乐。”
卫长宁两世都没有接触过太多的男子,更不知守着一人会无趣,她试探道:“那先生与我日日在一起,可会觉得无趣?”
君琂看到她眼中狡黠的笑,不禁叹息,不答反问:“那你日日守着我,可觉得无趣?”
两世都娶同一人,是否更加无趣呢。
卫长宁不料这个皮球丢回来,表明心意:“我不觉得无趣,且我从不胡乱去酒肆的。”就算毕罗请她的帖子,被人截去,她都没有说话。
君琂抿唇,她确实如寻常官员不同,不去酒宴、不去酒肆、不见伶人,这样好的‘男子’,长安城里找不出第二个的。她回答:“这样很好,我喜欢。”
这样简单话,说出自己的心意,令卫长宁一怔,她恍恍惚惚地,看着君琂浅淡如水的笑容,她忽地不知如何是好。顿在当下,她眨眨眼,没敢乱说话,这是被‘君先生总是无缘无故生我气’的事吓到了。
她前世虽说与皇帝李棕谋局,政事上都是皇祖父教导,情爱之事,无人可教她,就连皇子成年时该教的都无人教,更别提哄女人开心。
与顾笙成亲后,两人时常分房而睡,洞房的时候,都是她睡小榻的。顾笙时常说她是榆木疙瘩,以后定难哄人开心。果不其然,与君琂成亲后,两人除去洞房那夜后,都是分床而眠。
顾笙数次戳她脑门,嫌她愚钝。
卫长宁不说话,君琂羞于再说,只好勉强将目光落在卫长宁置在膝盖上的手,她主动伸手去握,所有的顾虑、苦衷、别扭,在昨夜烟消云散。
*****
因是过年,乡下农庄里很是热闹,风格古朴,君琂早早命人过来布置,房间都是极干净的,小孩子在外面走来走去,手里抓着粗制的红灯笼,极是鲜活明媚。
庄子里晚饭都备好的,卫长宁见过这里的几位管事,带了些小礼物过来,命元安给他们发下去。这里虽说贫苦,孩子们眉梢眼角也都是笑意,憨态可掬,令卫长宁心中向往。
君琂铺好床铺,出屋就瞧见她站在外面,不远处围着一群孩子在玩,她们得了小礼物极是开心。卫长宁也没有摆架子驱散他们,静静地看着。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感受过亲情,更没有同龄稚子一道玩乐。自十多岁那年,见到君琂,一见倾心,满心都是她。
外面昏暗,唯独屋檐下两盏红灯,映得小小天地通明,恰今日月华如练,光辉下也能看清人。不多时,妇人过来牵着孩子回家。卫长宁见他们都离去,自己也回屋找太傅。
屋里点着数盏灯,都是从长安城带来的,乡下质地的灯多是昏暗,照不亮屋子,且妇人都舍不得点。君琂在乡下待过,来时吩咐人备好。
这里其实与卫宅没有多少差异,都是只有两人相处。农庄里的饭菜很简单,却花了不少心思。过年鱼肉必不可少,两人都不爱这些,吃着素菜。
饭后,两人去庄子里走了走,这里不比家里,数步就可见一盏灯,卫长宁自己提着灯笼,一面牵着君琂的手,心里十分舒服。
晚间夜风冷冽,两人却不自知,聊了几句朝堂上的事,不知怎地聊起皇后,卫长宁在成亲的那日,见到过皇后,气色尚好,不像是重病之人,心中暗自揣测她是否故意而为之。
君琂未料到两人见过面,道:“皇后卧榻数年,病情时好时坏,多半是心中郁结。”
“她想的是五殿下,可有着落?”卫长宁道。灯下人影并肩,模糊不清的轮廓,影影绰绰,卫长宁看着极为欢喜。
君琂不知她盯着自己的灯影,道:“玉虚散人那里不愿多说,当年道观里没有第三个孩子,着实令人起疑。”
卫长宁觉得先生影子也很好看,将灯笼向她那里移动些许,君琂顺手接过里。卫长宁漫不经心道:“没有第三个孩子?你找一个,为何要找三个呢?指不定你找的就在两个当中。”
君琂蓦地顿住脚步,卫长宁不自知,反抬眸望着她微微一笑,弯了弯眉眼,“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我很喜欢这里,先生喜欢吗?”
两人停下不说话,树枝被风吹动的声音就大了些,显得极为宁静,令人心旷神怡。
纵无璀璨灯火,纵无爱人红梅,也令人心醉。卫长宁握着君琂的手,心中也是极为缓和,此刻,令她很满足。
她想着情爱之事,君琂想到五殿下的事,陷入沉沉思考中,直到卫长宁揽住她的腰身,她才蓦地一惊,灯笼落在地上。本就是普通的灯笼,摔在地上,火焰煞时吞没灯笼外壁。
卫长宁唇角带笑,心中蓦地被填满了,四下无人,她轻轻碰了碰君琂的唇角,胆大而妄为,君琂害怕周遭有人,忙推开她,道:“胡闹,有人看见。”
她羞涩而害怕,灯笼着火后,就仅凭淡淡的月光视目。卫长宁察觉到她的羞涩,却没有拒绝,心中更为欢喜,寻到她的耳朵,窃笑说:“那是不是没人就可以了。”
声音低沉,夹着笑意,钻进人的耳朵里,痒痒的。君琂窘迫,垂眸不去看她,也不斥责,细细想来,应该是默认。
卫长宁晓得分寸,牵着她的手往回走,没有灯笼,纯属摸黑走路。两人走了许久才到卧房,君琂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羞涩。
床铺早就铺好,君琂替卫长宁脱下外袍,被她方才的话警醒,又觉哪里不对,道:“道观里的两个孩子便是你和你的兄长,怎会有五殿下。”
卫长宁方才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先生着般在意,就认真想了想,道:“可是你们这么找下去,也没有进展,不如换思路去想。五殿下有何特征?乳娘她们在道观,或许可以帮到先生。”
君琂将外袍置在小榻上,道:“若是有特征,也不会陷入困境,唯独一片银锁罢了。”
“什么银锁?”卫长宁道。她先去洗漱,留君琂一人在屋里。
待她出来时,君琂对着图纸发怔,银锁式样太过普通,世家里在孩子出生时都会打上银锁保平安。五殿下随身携带的,便是蒋家在知晓皇后有喜时备下的。
卫长宁轻轻走过去,君琂看到地上的影子,就晓得她不安分了,也不戳穿。卫长宁自背后抱着她,见到她手里的图纸,大致看一眼,道:“这种银锁很普通,长安城里遍地都是,你找多年也找不到啊。”
热气氤氲在耳后,君琂不适,将人拉过来按坐在一旁,指着图纸上的‘蒋’字, “每府都有标志,蒋家的礼物都会在底部标记这个字。”
卫长宁见到她的指尖莹如白玉,伸手碰了碰,再看图纸时,怔了一下,讷讷不知言语。
君琂察觉到她的怪异,捏捏她热乎乎的脸蛋,“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卫长宁心虚,咽了咽口水,不敢去看君琂,垂眸道:“我见过这样的银锁。”
“你见过?”君琂轻笑,只当她逗弄自己,没有多加在意。卫长宁心虚,她不仅见过,还送人了,本就不值钱的东西,阿碧是乳娘最信任的人,开口要哪儿能不给。
她支支吾吾地不敢抬头,君琂意识到不是玩笑,抬起她的下颚,凝视她眼中的慌张,问她:“你不是在诓骗我?”
卫长宁舔了舔殷红的唇角,粉红的舌尖小巧,差点舔到君琂的指尖,她先给自己求道‘保命符’,“先生不生气,我就说。”
君琂松手,识破她的小心思,眼角微微一挑,“先说。”她心中有些忐忑。
“我、我给了阿碧。”卫长宁说道,半晌后,又忙错开话题,“你我二人许是说的不是同一片锁,五殿下的东西不会在我母亲嫁妆里的。”
她不知内情,才会有这样简单的想法。君琂摇首,道:“蒋家的东西,银锁唯此一片,后皇后失子,蒋家就没有再打造银锁保平安的规矩。”皇后见到银锁,便会思念幼子,蒋家人怎会触及她的心事。
且皇后是长女,银锁是第一片,后面就不会再有的。
卫长宁觉得奇怪,“那为何在我母亲嫁妆里?”
“多半你母亲见过成香,且见过五殿下。”君琂敷衍一句,心中总有不好的想法,她凝视卫长宁的容颜,她摸了摸她的脸,轻笑道:“阿碧去了哪里?”
自成亲后,就不见那个小通房,起初以为是送出去避几日。然过年都不见她的人影,多半是打发走了。想到此,君琂眉眼都是笑意。
她笑了,卫长宁反觉哪里不对,摇首:“我也不知,乳娘将她送走的。”
君琂笑意微微淡了,“不是你送的?”
卫长宁再度摇首。君琂不笑了,将图纸放好,自去洗漱。
农庄里的夜间很静,月光如水,洒进屋里,添了几分温润。这样宁静的日子,于二人言,是从未有过的,尔虞我诈的生活,都已成习惯,突然静下来,都觉得恍惚。
卫长宁更觉恍惚的是,床榻上只有一床被褥,平常两人虽说同榻,可都是两床被褥的,自己睡自己的,今日应当是婢女疏忽的。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吩咐婢女再加一床。左右一想,今日难得与先生这般亲近,再加一床,岂非又回到过去。
君琂进来时,她依旧在床榻前发怔,眉眼深深锁着,应当是在思考正经大事。卫长宁陡然转身看着君琂,她卸下钗环,长发都散了下来,只着一身中衣,不是寻常清冷自持的模样,平静之余,皆是难有的柔婉。
她忽地想起什么,方才在外面看孩子玩闹时,是先生收拾床铺的,应当是先生的安排,并非是婢女疏忽。她似是想到极开心的事,过去拉着君琂,先卖乖:“我回去就将阿碧找回来,不、是将那枚银锁找回来。”
君琂不理她,自己上榻安歇。卫长宁巴巴地跟在后面,躺在外侧,她觉得这里哪里都好,望着虚空,道:“我们在这里多待几日,可好?”
“好。”君琂回应她一句。方想阖眸,一只柔软的小手贴过来,她想起昨夜的事,主动握上被下那只手。
卫长宁一喜,侧身望着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君琂没有望她,光是她炙热的视线都令自己不自在,低声道:“你、你别这般望着我。”
“这里只有两人,我不望着先生,难不成看着那些死物?”卫长宁低笑,蓦地想起今日奇怪的事,道:“先生今日有些奇怪,待我比往日更近了些,你接纳了我?”
她傻乎乎的,全然不知道昨夜酒醉将所有的话说出来。君琂心中缄默须臾,用空出的那只手,摸上她的脸,眸色闪烁,心中那处很是柔软。
卫长宁感触到君琂的手微微发颤,她极是不解。过了会儿,君琂捏了捏她的脸,与她说道:“亲近了些,你便听话些,好么?”
‘好么’两个字极轻极轻,卫长宁知晓她接纳自己,毫无征兆地接纳令她心里不安,努力回想着近日发生的事,没有大事,唯独昨晚酒醉,那些事都不记得了。
她谨慎道:“先生,我昨晚酒醉了有没有乱说话?”
卫长宁大事极是清楚,将自己与卫国侯府府关系处理得很好,没有给君琂添麻烦。小事,往往有些糊里糊涂,大智若愚。
君琂淡笑,很想知道她何时会坦白,难得一生都不说?
她一笑,卫长宁就更加糊涂。她不大自在,就闷声不说话,口舌干燥,她实在记不清了,闷闷道:“不说便不说,先生开心就好。”
君琂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早些睡吧。”
卫长宁不乐意,两人肩靠肩,她眼睛很亮,半点都没有睡意。君琂被她望得睁开眼睛,无奈道:“你怎地又不困?”
“先生在,自然就不困的,先生又不是书,哪能一看就睡。”卫长宁嘀嘀咕咕,极是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看到书就想睡觉,现在看到文档就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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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五十六
君琂抬眸凝视着她, 并不想去深究她隐瞒的原因, 从她手中挣脱, 抬手捧起她的脸颊, 将自己送过去。冰冷的唇角触碰到卫长宁柔软温热的肌肤,她心中一颤, 没有退缩, 魂魄相交, 更贴合心意。
卫长宁不料先生主动, 怔忪一下。君琂眼中泛着温柔的光色,引诱着卫长宁。她没有犹豫就揽过君琂的腰, 紧密地与她贴合在一起。
毫无间隙地贴合, 触发年少人心中的欲望。她觉得仅仅亲吻是不够的,鼻息间皆是心上人的气息, 她自己在此时也染了些许, 使得她更加痴狂。卫长宁觉得昏昏沉沉,脑子里只想与先生更加亲密些。
君琂清冷,陡然触碰到卫长宁火热的身体, 反带起体内几分燥热。卫长宁好似不知道她的敏感, 亲吻唇角后,慢慢地去舔上她的耳垂。君琂被她抱着无法动,眼中漫上迷蒙的睡意水意, 偏首阖上眸子,羞耻却不曾去阻止,纵容她所为。
现在, 卫长宁与前几次不同,她是清醒的。君琂松开的领口下肌肤莹白,如同上好的白玉,轻轻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她温柔地凝视卫长宁,心中那处空虚似被她填满,再也容不下旁人。
卫长宁低眸就撞入山谷间清冽泉水的眼波中,她怔了怔,脸颊羞得通红,失魂落魄地望着君琂,极时醒悟,低声道:“不能在这里。”
她蓦地停下,令君琂不解。卫长宁凑到她的耳朵边,低声与她说:“要回家的,这里不是家。”
君琂对家并没有执念,不过是一座空荡荡的府邸,没有她心中人,便什么都不是。卫长宁则不同,卫宅是她自己亲手布置的,小到花园的花种,都是她按照君琂喜好来的,赋予了太多的感情,且只有她与君琂两人,自然就是她的家。
她眼睛微红,显然情动,偏偏生生遏制,令君琂心中难过。她替卫长宁整理好衣衫,轻声道:“那便回家。”
卫长宁哼了一声,呼吸沉重,将君琂搂入自己怀里,这种感觉很奇妙,纵不能做她依靠,也能挡半日风雨。
君琂听到她的哼声,觉得她可爱又有趣。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还不满意,仿若被人欺负得无话可说,只能卖乖装萌。
她抬首摸着卫长宁的后颈,手被她捂热了,摸得她觉得很舒服。卫长宁恐先生后悔,先嘀咕道:“你不能后悔的,回家将洞房都补上。”
“又说胡话。”君琂说了一句,身体都软在卫长宁怀中,由她抱着。
她是明白的,卫长宁却是不清醒,问她缘由。君琂也不肯说,两下僵持,卫长宁就知多半自己露馅了,她有些害怕,低低道:“你不怕我吗?”
顾笙那时,可是吓得不清,不爱哭的人,也哭得不止。
君琂闭上眼睛,只觉苍天厚待,不觉害怕,她道:“你又未曾凶我,为何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