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卫长宁触及她面上淡淡疲倦,不好多说,想拉她过来躺下。
“为何不喜欢?”君琂在一旁坐下,在铜盆里净了手才敢去摸摸卫长宁。
卫长宁直言道:“你摸它,我就不喜欢它。”
这样的理由着实让人无法正视,君琂同样如此,叹息一声,越大越孩子气,她有些怀念当年懂事又贴心的卫长宁,不像现在这样胡搅蛮缠。
想了想,那样的卫长宁总是死气沉沉,不如现在的活泼,将最纯真的那面向她展露。她的无奈变成欢喜,她在旁人面前还是很正经的。
“那我不摸它了,你身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君琂关切地问了几句。
听她回答,卫长宁笑了笑,回答:“好多了,就是那几日陡然高热,烧得有些糊涂,给你写信都忘了,让你空等了,是我不好。”
这些都是小事,君琂也不会怪她,见她精神尚可,趁机与她说了朝堂上的事,她没有隐瞒,现在隐瞒她只会让她对朝堂事不了解,于她不利。
闻及箜篌的事,卫长宁反先哄她:“她要就给她,一件死物罢了,府里那个才是我花心思弄来的,那样才显得珍贵,有些的东西不是因奢靡而珍贵,意义不同,自然就在意。”
其实并非如此。
鸿胪寺的贡品礼单先人君琂手中,箜篌摆在末端,无人在意,是她命张绍华重新制作,将箜篌摆在第一位,让皇帝一眼就能看到,顺带想起卫长宁。
张绍华做事迅速,皇帝有诏,必然在最快的时间内将箜篌送入太极殿,正好与李瑾禀告朝事撞在一起,才有了后面的所有事。
卫长宁不知,只当她也喜欢箜篌,才会出声安慰她。君琂笑了笑,反说起了诸王离京去封地的事。
“秦王向你请教也是情理中的事,不过我认为先生不如顺了李瑾的意思,她未出嫁就会留在长安城内,三王必定恨透了她。皇帝忌惮旁人权势过重,威胁到他的皇位,而李瑾将这件事办成了,皇帝后知后觉就会知晓李瑾权势过重,甚至压过蔺相、压过你,这样就会忌惮她的。”
卫长宁说完,见先生眼中露出赞同的神色,她顿时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笑得极是开心。
君琂数日没有见她,又听她高烧几日,整日担心,见到她傻笑,无奈道:“你笑什么?”
“我笑与先生心意相通。”卫长宁道,说完,想要拉她躺下,时辰尚早,她赶路过来肯定疲倦,当躺下好好歇一歇。
这里不是君府,君琂不好躺下,便不愿。卫长宁察觉她的抵触,低声道:“先生累了,歇一歇吧,我什么都不做的。”
话方说完,君琂睨她一眼,不为所动。卫长宁知道她害羞,便主动替她宽衣,道:“你躺下休息会,我去外间给你守着,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
君琂确实很累,林璇那里若出查出蛛丝马迹还需她出面解决,也由着卫长宁动手。
她没有挣扎,卫长宁才大胆脱了她的外袍,殷勤地给她捏捏肩,道:“我这里与皇后那里不同的,这些时日我大多自己睡觉,她知我不喜,所以鲜少过来与我说话,倒是那个蒋茹日日过来,你看那个梅花还是她摘的。”
君琂顺着她的视线去看,桌面有插花,清新自然,也是有趣,然而她一眼看过就不再看了,问卫长宁:“你很喜欢?”
语气生冷,卫长宁这些年从她语气中就可辨别是不是就要生气了,忙道:“不喜欢。”
她方才想事的时候,双手停下,没有动。君琂察觉她的异样,再听她口不对心的话,生气道:“既是不喜,你为何要摆在殿内?”
“我、我也不想摆,她同皇后殿下一道来的,我不好推辞的。”卫长宁愈发肯定她不悦,更加卖力地给她捏,态度摆得很端正,因为皇后才收下的。
君琂不让她捏了,兀自躺下来,被子里有卫长宁的温度,很暖和。
刚见面就惹了先生不快,卫长宁自我反省,凑过去也躺下,将方才那句‘我去外间给你守着’这句话忘得干干净净。
先生累了,她不好说话,只悄悄将手摸过去,揽着她的手,轻轻握着,肌肤相触,她就觉得开心,重重呼出一口气,觉得多日来的欢喜加在一起都不如今日了。
君琂方躺下,她就跟着躺下,君琂也不恼她了,只要不过分就可。理屈的卫长宁很乖,握着她的手也静静躺着,两人许久没有这么安静地躺在一起,卫长宁很珍惜。
殿外来探望的蒋茹首次被挡住了,林璇不在,守门的是太傅带过来的人,语气生硬,令蒋茹一滞,知晓她们归属君琂,也就顺从地退下,刚转身就看到廊下奔跑的雪狐。
她顿住脚步,想走过去逗弄。方走两步,婢女就拦住她,不让她过去。
蒋茹有些恼火,知晓这里不是蒋府,不敢随意发泄,冷冷看过一眼就离开。
殿内和乐融融,卫长宁说安分就安分,她躺了会就爬起来,坐在外间捧着君琂带来的公文看。等君琂醒来时,身旁已无人。
袍服搁在一旁,君琂取过就穿好,绕过屏风才发现这人兴致勃勃地翻看自己的公文,卫长宁接触朝政不多,见解却是很好,君琂这些时日也教她些许,颇有些心得。
她带来的都是朝内大事,琐碎的事都有六部分派处理。她走过去的时候,卫长宁巧好翻过一本,看到她垂肩长发,添了几分脆弱。卫长宁眸色暗淡,往一侧挪了挪,道:“先生一起坐。”
君琂笑了笑,也不去计较插花的事情,与她一同坐下,说了几件朝内事情。
卫长宁静静听了,点点头,道:“朝中无大事,你突然过来,旁人可会说什么?”
“今日休朝,作何来说道。”君琂低首看着公文,久久没有听到卫长宁回话,觉得奇怪便抬头去看,卫长宁正呆呆地看着她。
见她抬首,卫长宁谨慎地凑到她眼下,想亲亲她又怕惹她不快,眼睛闪烁,君琂哪会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是分离这么多日,卫长宁的想法也很正常。
君琂不动了,唇角带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在卫长宁心中如焰火灿烂,心口发热,她轻轻地碰上君琂的唇角,她不敢放肆,只舔了舔柔软的唇角就松开她。
苍白的面上透出一抹红晕,化去几分憔悴,君琂晓得她变乖了,不敢随意乱来,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只轻轻笑了笑。
卫长宁尝到些许甜头,就靠着她的肩上,双手习惯地揽着她的腰。君琂下意识看向桌案,那里的红梅早已撤去,不知去了哪里。
君琂笑意加深,靠着她的卫长宁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直起身子,开心道:“阿琂,我寝殿后面就有温泉,你要去试试吗?”
又想不好的事,君琂笑意凝固,剜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回公文上,不去理睬她。
卫长宁知晓她不乐意,小声劝她:“泉水很舒服,也可解乏,先生可试试,我不进去的。”
讨好的话,君琂听得太多,每次花样都不同,最终都会让她得偿所愿,君琂觉得不理她为上策,继续看公文。
卫长宁自讨没趣,只可怜巴巴道:“先生不信我。”
“信你。”君琂敷衍她一句,将自己看过的一份地上送来的文录给她看看,问她想法。
回归到正经事,卫长宁打起精神,认真与她商议,时不时地露出委屈的神色。
君琂不理她,命人将这些公文送回长安城递交皇帝,一番忙碌后,天色要黑了,殿内婢女掌灯,碧澜过来询问二人可曾要去皇后处用晚膳。
第89章 八十九
方来这里, 碍于辈分礼数, 还是过去为好。君琂回复碧澜:“我与殿下稍后过去。”
碧澜见五殿下也跟着点点头, 顿时放松下来, 她发现五殿下性子虽好,有的时候会犯倔, 劝都劝不回来, 就像换下袍服着女儿家的装束, 这事如何都不答应。
君琂答应下来, 卫长宁也不去反对,在人都退出去后, 自己去箱笼里寻件外袍。殿内温暖, 她穿得少,出去就要添一身, 她可不想再染风寒, 弄得人人不安。
她来这里,除去发热的几日外,衣裳佩戴都是自己动手, 林璇忙里忙外, 不好因小事而去劳烦人家。
腿脚恢复得差不多了,君琂见她走路顺畅,也渐渐放下心来, 自己也走过去给她穿戴好,见她柜中摆放着很多裙裳,笑道:“你怎地不穿那些裙裳?”
“不穿, 难看死了。”卫长宁一眼都不看,忍不住埋怨她:“都怪你,耍赖让我穿女儿家的衣服,皇后就做了那些,十分难看。”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脂粉钗环,卫长宁拉着君琂走到妆台前,指着那些精致的小玩意,道:“我着实不喜欢那些,她送过来,我、我不好拒绝她的心意,但是真的用不上。”
卫长宁于亲情上懵懵懂懂,经过卫怀慎后,就一直只相信君琂,面对皇后的好意,想拒绝又不忍伤她心,再者她于皇后也有愧疚,毕竟她是重生之人。
因此,她只能接受,而无法拒绝。
君琂觉得她呆傻又可爱,笑道:“那你就换上这些衣裳,一举两得。”
卫长宁晓得她也想自己换裙裳,心思不正,她扭头不看君琂,傲娇道:“不换,先生休想再来给我挖坑。”
君琂笑得肩膀微微发颤,恐将她惹恼,忍住笑意,道:“那便不换,你何时想换就换。”
“何时都不想换。”卫长宁添了一句,上次投壶的事,她要牢记一辈子,先生也不是正经的人,也晓得旁人的那些套路。
她说什么,君琂听什么,打理好后,君琂与她一同去皇后寝殿。卫长宁依旧以轮椅代步,进殿后,蒋茹眼露惊诧,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坐在轮椅上。
初见这件事,她忍不住吃惊,不好表露表情,连忙垂首;善于察言观色的君琂自然不会错过她的表情,眸色阴沉,亦没有开口说话点破。
皇后习以为常,吩咐人摆膳。
殿内气氛尚可,四人都不是善于交谈之人,时而说一句话,外面的天色阴沉,此处靠近山,气候被外面差些,一到晚上就十分冷,筵上摆了果酒,除去卫长宁外都饮了几杯。
蒋茹目光幽深,显得心不在焉,果酒香气浓厚,她连饮几杯。对面的君琂略一抬眸就瞧见她的神色,身旁的卫长宁时而将视线放在皇后身上,尽孝般的与她交谈几句,目光尚算温和。
皇后见她今日格外乖巧,知晓见到君琂心情好,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外面起了大风,风声大得在屋内都能听见,皇后看向外间,道:“多半要落雪了。”
卫长宁也随她的视线去看,附和她:“山中雪景应当不错。”
一语化解皇后的忧愁,她担心的是落雪后卫长宁的病情可会反复,而卫长宁宽慰她可以看到山中雪景。皇后轻笑,嗔怪道:“你很会说话,以前不知你会讨人欢心。”
君琂未来时,她连殿门都不出,现在又用好话讨她开心,皇后下意识看向君琂,君琂则笑道:“殿下以后休要被她蛊惑,她有何不愿就会装委屈,哄您心软。”
这样的话很是有趣,卫长宁扭头瞪她一眼,君琂从桌下握住她的手,唇角微弯,肌肤相触,让卫长宁立时不生气了。
旁人注意不到两人的小动作。皇后听到君琂的话,有些奇怪,问她:“她如何装?”
原本不过一句笑话,皇后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味,卫长宁顿时面色通红,求救地看向君琂。君琂好似没有看到,只到:“初见她时,就在臣面前装委屈,紧要关头让她换身衣裳,死活不愿。”
卫长宁顿时不悦,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了,无效后,自己抢道:“我本就是女子,女扮男装,换回女儿家的衣裳,岂非自己打脸。”
君琂抬起果酒,抿了一口,唇角带着潋滟水光,浅笑道:“那你后来打脸了吗?”
卫长宁羞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道:“那也是你逼得,我若不换,你就将我丢给杜大先生处置。”
一句话逗笑了皇后,瞧着卫长宁又羞又恼,晶莹的肌肤透着红晕,风华初成。她不知这些旧事,便道:“那也是太傅心善。”
君琂确实心善,替卫长宁遮掩身份,助她进入朝堂,步步高升。
外面风大了些,君琂见时间不早,便带着卫长宁离开。被三人忽略的蒋茹一直默默听着她们说话,尤其是见到五殿下害羞的神色,又气又怒,却没有责怪太傅。
外面传闻两人貌合神离,感情不和,今日一见,却知那些都是假的,普通夫妻感情也不过如此了。
她痴惘的神色,落入皇后眼中,她眸色深深,提醒她:“你父亲的意思,我很明白,只是你也看到了,你能办得到?”
她这个生母都不及君琂十分之一,何况刚认识数日的蒋茹。
蒋茹微微垂眸,不甘心道:“太傅若不过来,侄女尚可试试,只是她一来,殿下心思就全在她的身上了,怎会看旁人一眼。”
皇后阖眸,想起方才卫长宁乖巧的模样,言道:“她不来,你也不会成功,酷刑之下,她都不会改变心思,旁人再是倾城色,也入不了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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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殿后的卫长宁,想起君琂今日匆匆而来,不知可带了衣裳,问她一声,若是没有,她那里有新的,从未上过身。
君琂有备而来,怎会不带换洗的衣裳,命人去准备。卫长宁依旧缠着她,与她说着殿后温泉的好处,她试过多次,觉得很舒服。
“那你去洗,我等你回来。”君琂从婢女手中接过自己的衣裳,回头看她一眼,嘱咐她:“去吧,注意脚下,勿要滑倒了。”
卫长宁不动,在婢女退出后就搂着她,双手沿着她的肩轻滑下,不用猜也知晓衣料下肌肤柔腻温软,她想摸一摸,自己贴在先生颈侧,幽幽道:“阿琂,我们一起可好。”
热气在耳后氤氲,君琂忍不住颤了颤,目光无奈,道:“站好了。”
声音好凉,卫长宁心不甘情不愿地站直,她腿大好,能如常人那样行走,只是君琂依旧不放心,哪敢与她一同去温泉,触及她咬得樱红的唇角,叹息道:“你先去,我去将今日代带来的衣物整理好,你在床上等我就好。”
事情有转机,卫长宁大喜,忙点头去沐浴。
君琂目光跟着她半路,一直到浴室门口,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人,连林璇都不曾唤,不知为何,她心里觉得很舒服。
她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