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刺耳,殿内宫人吓得跪地叩首,惶惶不敢抬首。
卫长宁没有躲避,盛怒下的时候,手劲只重不轻,她被打得偏过脑袋,白皙的脸色上浮起清晰的掌印。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后悔,自己站了会,冷眼扫过太后的怒容,也不去怪她,道:“既然无事,朕先回太极殿,殿下保重身子。”
走了一步,又顿足,回身看着她:“殿下这般为先帝着想,不如去陵寝中给先帝守着,这才符合帝后伉俪情深。”
太后方才气急了才会动手,一时间忘记两人的身份,心中也有懊悔,听到这句话冷冷一笑,“君琂弑君,你依旧信她?”
卫长宁嘴角破了,抿抿唇角都有些痛意,回道:“弑君是大罪,殿下有证据才能说话,再者退一步,她弑君也是为我,我为何不信呢?就像您知悉李瑾给先帝下催.情.药,从中算计太傅一般,也是没有证据的事。”
太后脸色遽变,“你错了,她弑君,是为代王,不是为你,先帝杀代王,她才会弑君。”
卫长宁知晓她在提醒自己,便道:“殿下想错了,她为的只是我,如果您的猜测是真的,她为我都可以弑君,我有什么理由要负她?如同你真心对先帝,他负你,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我不想将这种痛苦放在她的身上。”
她转身就走,也不管太后是何情绪,着实是没有精力去管,方登基不久,先帝留下诸多问题,他声色犬马,国库入不敷出,军饷都是问题,真没有办法将时间浪费与太后争执的问题上。
皇帝一走,韩元立即跟上去,瞧着皇帝不悦的神色,没敢开口说话。
待出了永安宫,卫长宁顿下脚步,回身看肃穆的宫殿,眉眼低沉,与韩元道:“永安宫只出不进,另外出去的人盯着去了哪里,回来报与朕知。”
声音懒散,似是极累。
韩元应了一声,挥手间让人在困住永安宫门,自己随着皇帝回太极殿。
出乎意料的的皇帝没有回太极殿处理政事,反回寝殿,韩元职责本就是跟着皇帝,但是永安宫需要重新安排下,向皇帝禀明后,匆匆离去。
林璇没有跟过去,见到卫长宁身上的伤后,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卫长宁知她害怕,笑着安慰她:“你让人去请沈从安进宫,太傅若问起,你就说我走路摔了一跤,让他来看看。”
她以前‘摔一跤’后,满城皆知,还在府内歇了一月,这次再用这个借口,也无人会怀疑。
林璇吩咐下去后,看了眼她脸上的伤,拧了帕子给她:“您将唇角上的血迹擦擦?”
卫长宁浑浑噩噩,听到林璇的话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皇帝,与以前不同了,她想到朝堂上的弊处,扯了扯唇角,口中蔓起淡淡的血腥,道:“林姐姐让人将奏疏全都送至太傅处,对外就道我伤得不轻,休息几日,大事去找太傅处理。”
一连几件怪异的事,让人也分不清皇帝的想法,看着她的脸上浮肿,林璇退出去传话。
沈从安来得也快,见到皇帝脸上的伤,一眼就知道是人打的,传话的莫不是瞎子?摔能摔成这样?
他耐着性子给皇帝诊脉,“陛下宫中无太医?”
“太医医术不如沈大夫,朕信您,且朕想问问君府上的那位客人,是何伤?”卫长宁道,她不过是想问问王瑜的伤势罢了,再者也借沈从安的入宫,夸大自己的伤情,造些声势。
沈从安替她诊脉,也无大碍,就是一张白嫩的脸蛋有些难看,回道:“风寒加上大理寺的刑伤,死不了,修养一月,活蹦乱跳。”
卫长宁不说话了,对着自己的手腕发怔,沈从安既然来了,总得留下些东西,开了些药膳给她,又怪道:“那位姑娘是何人?太傅挺上心的,听元安说她亲自将人保下来的。”
卫长宁磨磨牙,冷声道:“是太傅在衡水的学生。”
“难怪,那个姑娘一口一个先生,唤得很亲热。”沈从安与相熟的人在一起,话就显得多了。他从小就认识卫长宁,再遇后,相处也算融洽,有问题都会问上几句。
“那个姑娘伤好了?”卫长宁又问一句。
沈从安不知她的心思,答道:“没有,陛下的伤待会记得上药。”
卫长宁应了一声,笑得无害:“沈大夫在宫中留几日,朕的酒库中有几坛百花酿,您尝尝?”
沈从安莫名喜欢小皇帝的办事方式,有求于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哪像太傅,就晓得冷言冷语恐吓人,他念叨着百花酿,也不推辞,直接在宫里住下。
卫长宁自然让人好好伺候,调了一队金吾卫负责他的安全。
奏疏全都送予太傅后,卫长宁不用急着去太极殿,自己接过婢女递来的伤药,在案前久坐,她方才吩咐过,今日不见百官。
林璇见她久坐不语,手中握着伤药,也不晓得给自己上药化解些许疼痛。她凑过去,道:“陛下,可要见见太傅?”
提及太傅,卫长宁脸色更加难看,眉头耷拉着更深,她有些明白先生为何不肯立后了。太后做下那等事,她怎会心甘情愿地入宫。
这么多年来,她习惯先生的好,却从不知她的心思。
发生这么大事,先生宁愿选择隐瞒,主动让李瑾做替罪羔羊,也不愿告诉她,其间滋味,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难受。
她默不作声,显然是不想应承林璇的话。林璇从未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以前在府中,太傅都会选择逗她几句,现在在宫中与太后撕破脸面,更加没人与她说说话了。
林璇蓦地感叹皇家的不易,陛下这般还不如当初在府中做世子、做小侯爷,也比现在来得开怀。
宫内阴云密布,外面君琂接到皇帝的旨意,看着奏疏怔了许久,问及传旨内侍,关切道:“陛下摔伤了?伤势如何?”
内侍只负责传旨,其余内情一概不知,被太傅问起也只是摇首。
君琂心中不定,去见太后时还好好的,怎地从永安宫回来就摔了?
若是常人摔伤也不打紧,去岁卫长宁腿脚不好,沈从安三番两次叮嘱过,勿要再磕着碰着了。她看着堆积成山的奏疏,眉心跳了两下,吩咐人去太极殿看看。
等了半个时辰,太极殿打探的人没有回来,府上人过来告知她,陛下将沈大夫接进宫去了,说是留在宫中几日。
听着这话,君琂脸色沉了沉,沈从安的性子,她是知晓的,若是简单伤势,他是如何也不会留在宫中的,莫不是摔得很严重?
不需半个时辰,人人都知晓皇帝摔伤的事,也无人觉得怀疑,毕竟她的腿脚方好,走路不稳也极是有可能的事。
相比较而言,皇帝将朝政托付太傅的事,更让他们关注,她二人虽说曾是夫妻,玉牒上无太傅的名姓,婚事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是以,这些时日,太傅与皇帝都没有提及立后的事,都以为两人都没有心思。皇帝一病,太傅总揽朝政,人人都明白皇帝的心思,她心中依旧最信任太傅。
许多人都想知道皇帝的打算,不免都去太傅处打探,谁知太傅忙碌朝政之事,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出来,又将目光放在蔺锡堂身上。
这任皇帝与先帝不同,并不觉得丞相威胁自己的王权,反更加信任,蔺锡堂得了好处,对于皇帝将朝政丢给太傅之事,也表示沉默。
他在沉静后,去韩元那里打探消息,他负责宫中守卫,自然晓得皇帝是不是真的伤了。
局势一再发生变化,没有秦王上蹿下跳,极是安静。
君琂接手后,处理了大半的奏疏,得空的时候,去宫中见卫长宁。
太极殿都是卫长宁的人,固若金汤,谁人都查不出动静来。君琂去时,卫长宁在殿内发怔,听到太傅求见的时候,整个人似回魂一样站起来,走了两步后,又坐回去。
林璇一整日都跟着她,方才眼中明明闪过笑意,片刻后又消沉下去,太傅也不愿意见?
她仗着往日几分情谊,大着胆子道:“陛下为何不见?太傅哪里做的不好?”
卫长宁不能将太后算计太傅的事告知她,只模棱两可道:“她将王瑜接过府,还亲自照料。”
林璇跟着太傅多年,自然知晓王瑜是谁,是太傅曾经的学生,她后知后觉,皇帝这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应该明白君琂是知晓算计她的是太后,为了息事宁人,她让李瑾顶了下来,但高逸回来,所有的事情就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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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
林璇的默认, 卫长宁并没有辩驳, 只摇摇首, 或许该冷静下的。
君琂又没见到她的人, 也不觉生气,只是担忧更甚。卫长宁不见, 她在下衙后去韩府。
韩府与曾经的卫国侯府比邻, 气势如虹, 而侯府早就已经败落。
侯府无人居住, 卫见绪早就搬了出去,经商为主, 也不想入仕, 许是他记得自己曾经是怎样欺负卫长宁的,如今她为帝, 他怎会去自取其辱。
马车从侯府门前过的时候, 君琂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不多时,马车就在韩府门前停下。
门人忙去通知将军, 先迎了太傅入府。
府内的顾笙正在与孩子玩乐, 听到禀告,亲自迎了出去,韩静言也跟着出去, 见到君琂的时候,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笑道:“姨娘安好。”
孩子天真不知愁, 君琂也跟着一笑,心中有事,与顾笙道:“韩将军可在府上?”
顾笙知她为何事而来,让乳娘带着孩子下去,自己引她去书房,一面道:“听说陛下摔伤了?”
“嗯,听说是的。”君琂应了一声,也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她心情沉重,顾笙不好多话,将她送至书房后,又道:“太傅可留下用晚膳?不用与陛下置气,她自己想通后就会主动来寻你,她的性子不算坏。”
顾笙对卫长宁算是了解,做了三年假夫妻,也是有用的。
君琂没有回答。
韩元听到这句话,不自觉拧紧英气的眉峰,先请太傅入内,皇帝没有勒令他闭嘴,永安宫内发生的事,自然可以告知太傅。
事情也算妥善地处置,卫长宁先声夺人,在高逸没有说出后话的时候,她就将人赐死,没有人证,太后也是哑口无言。
君琂闻及太后去皇陵一事,极不赞同,摇首:“她操之过急。”
在外人看来,皇后若想去皇陵去守着先帝,在林妃等人去的时候,就会随着一道去,怎会在迁宫之后才会去,有心人必会猜出是皇帝所为。
这样不孝顺的举措,蒋家怎会坐以待毙,御史必然会说皇帝不孝。皇帝与太后本就没有感情,极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借以生事。
韩元恐她为外界传言所惑,为陛下忧心,就道;“陛下身子无事,只是被太后打了,脸上伤痕明显,见不得朝臣,过上一日,许是就会消肿。”
听了这话,君琂除了心疼,又添了一抹复杂的情绪,当着太后面毒杀高逸,这样大胆的举措,无非是想逼迫太后。
太后见她这样不顾及母女亲情,情急下动手必然也不会轻。
这个呆子,竟不晓得躲。
君琂心中叹息后,怀着担忧的情绪离开将军府。
韩元在她走后,才想起自己忘提一件事,皇帝令金吾卫困住永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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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去后,一众后妃被送去皇陵,未得宠幸的则送回府,本是毫无意外的事,却出了差错。
掖庭令匆匆而来,道是妃嫔中有人怀孕了。
卫长宁蓦地觉得自己脸更加疼了,将掖庭令召进殿。
掖庭令管着诸多事务,将彤史也一并带来,先道:“臣与彤史对比过,是无误的。”
这不是一件小事,先帝血脉不容得混淆,她翻了翻彤史,惊道:“是卫见莳?”
这正是掖庭令惶恐不安的缘由,初时卫家人待陛下不善,现在卫见莳怀了先帝后嗣,自己先戳破,皇帝心中怎会不恶心。
其实,他担心是多余的,卫长宁并没有将卫见莳放在心上,这个时候的孩子,其实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威胁,还没出世的孩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