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事的。”卫长宁重复。
不知怎地,君琂有些怨怪自己,不该将那道平安符拿走,自责了会,才道:“你好好养伤,秦王敏王的争斗就勿要管了。”
“先生也不去管,由着他二人去斗,我们看着就好。”卫长宁见先生展颜,声音格外绵软,拉着她坐下,欢喜地蹭蹭她的肩膀,十分欢喜。
她欢喜,君琂十分担忧,看了眼伤处,万幸没有伤及骨头,她俯身去查看伤势,卫长宁不自觉的瑟缩了下,“不是大伤,不用看的。”
两人成婚多年,最亲密的事都做过,卫长宁还是不自在,君琂这时只想着她的伤处,并无其他想法。
脚伤少说要修养半月,且卫长宁去岁还伤了腿,虽说痊愈,这次再伤,到底让人不放心,她查看伤势后,回身望着她:“身上它处疼,切勿隐瞒。”
她十分关心,也让卫长宁心中动容,动了动身子,就触到伤口,她顿了顿,脸色更加白了。君琂还是不放心,纵她平日里练习骑射,也不能将自己保护的那么好。
拍了拍卫长宁的肩膀,扶着她躺下,道:“朝堂上,我替你看着,放心养伤。”
卫长宁唇角疼得发白,依旧勉强一笑,道:“有先生在,我不担心。”
唇角失去往日血色,君琂心中添了些许不安,安抚地摸摸她的额头,俯身亲了亲,熟悉的气息让她心中安定下来,指腹在她眉眼处摩挲,低身道:“我并未与你生气,起初气你不听话,昨夜见你半夜回太极殿,我只有心疼你,政事重要,也要顾及自己身体。”
她的话十分轻柔,让卫长宁更加愧疚,“我让人立刻就去毁了海棠林,昨日我本想着将那匣子烧掉的,竟不想你已看到了,我就急忙找你解释,白日里睡了许久,晚上就睡不着。”
她对海棠林十分喜欢,这些时日,君琂也看在心中,也不舍得她伤心,就低声道:“你若喜欢就留着,我去外面看看。”
留着?卫长宁黯淡的眸子瞬间就亮了,连脚踝也不觉得疼了,十分快活。
君琂戳戳她脑门,替她掖好被角,吩咐林璇入内守着。
外间聚集的朝臣已经散了,太后来时就让人回去,见到皇后从殿内出来,问及皇帝伤势,有些事不好回答,便道:“太后见见陛下,就知。”
她这是不愿意说,太后也不勉强,自己入殿去看。
陛下坠马一事,许多朝臣知晓消息后都在议论,此事非小,事关皇帝龙体,赛场上的事许多人都不知晓,事情变化莫测,世家内盘根错节,都会使人去打听。
暗暗涌动的长安城内,换了皇后执政。
短短白日里就变幻不断,君琂让人彻查此事,大理寺与金吾卫共同审理此事,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外面腥风血雨,太极殿却是十分安谧,皇后静静处理着案上堆积的奏疏,韩元过来后,将外面乱糟糟的朝臣都赶出宫去,询问皇帝的伤势。
皇后只道没有生命危险,尽快查出这件事的始末,免得朝堂不宁。
宫廷是韩元的天下,马场也在金吾卫的看管下,今日秦王心血来潮请皇帝去玩,若是自己想要动手,未免蠢了些,且他幼子还在太后宫中,不会贸然做弑君的事。
这些事,韩元想明白了,君琂怎会不明,只是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不可错过任何地方,嘱咐韩元几句,就令他退下。
午后,丞相匆匆而来,君琂道:“这些时日,要劳烦丞相多用些心。”
蔺锡堂惶恐几分,道:“臣的本分,陛下伤势如何?”
“无甚大事,不过伤了脚踝,歇几日就好。”君琂道。
这么一说,蔺锡堂也放下心来,皇帝看似身子弱,其实骨子里不差,体质也很好,这次坠马,纵观形势,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君琂本想召他过来,竟不想自己就过来,她抬首道:“秦王幼子养在永安宫,也有段时日了,陛下身子一直不错,陡然坠马,若查不出古怪,只怕问题还是在孩子身上。”
她向来直言,比之皇帝的弯弯绕绕,更让人喜欢,蔺锡堂明白她的意思。立后不过几月,秦王就打起过继子嗣的主意,人心里都不会舒服,且看帝后恩爱,那个孩子着实刺眼。
“殿下之意,臣明白。”他抬袖行了一礼,就退下。
皇帝歇在后殿,迷糊睡了过去,君琂吩咐人不准去打扰,甚事寻她就可。
不知何故,知晓皇帝坠马后,朝臣陆陆续续地来禀事,君琂忙了整整一下午,见了许多人。傍晚的时候,容湛入殿。
君琂照例宣他进来,他大胆,直接问及皇帝伤势,旁人都是委婉地旁敲侧击,他倒好,直接让君琂抬眸,道:“陛下伤势无大碍,容大人还有它事?”
皇后声音、情绪毫无波澜,冷冷望着容湛,态度与往日并无差别。容湛被她的眼色震慑住,垂首道:“臣前些时日献了一策,是丞相代为转交,陛下觉得不妥,又打发回来,臣做了更改,今日再献上。”
他说的委婉,不是皇帝觉得不妥,而是觉得来历不明,不敢用。
都这么说了,君琂也不会挑剔他的话,让人收下后转交过来,上次已看过,这次也不用细看,随口道:“容大人祖籍何处?”
“母亲来自渤海,故而臣对那里比较熟悉。”容湛回答。
这足以解释他为何能写出水师问题的策略,不过,君琂觉得其中还有缘故,不妨直接问清楚,道:“你说出水师缺处,我觉得十分贴合,只是不明白你何以这么清楚。”
容湛面色不改,道:“渤海那处,是何情形,当地百姓都知晓,臣也查过这些年那处的水师情况,陆地军队都已养不起,朝廷怎会有钱去养水师,更换战船。”
这样一说,君琂也明白了,“我与陛下会商议,你且放心。”
她的回答与皇帝模棱两可的话不同,容湛惊了惊,又想起皇后平日里的正直,他羞得无处躲藏,行礼后,匆匆出殿。
这样的事,也未在君琂心中起波澜,只让人去查查容母的来历。
半日忙碌后,晚间还有几摞奏疏,待她看完后,已近子时,回殿时,卫长宁还醒着,她怪道:“怎地还没睡?”
“我方醒的。”卫长宁扭头去看君琂,唇角干得起皮,君琂让人去备温水,自己去扶她起来。
卫长宁一动,方觉身上哪里都疼,骨头就像散架了一般,无力地靠在君琂身上,问及朝堂上的事。
君琂一一与她说了,略过容湛的事,也好让她放心。
喝过一杯热水后,卫长宁才觉得舒服些,顺口道:“先生歇这里吧,这里能够躺下两人的。”
这里是让皇帝休憩之用,榻比之寻常的要小些,两人也好睡的,君琂不放心,就在扶她躺下后,自己将外间的事安排好后,就与她一同躺下。
忙碌大半日后,闻到熟悉的清香,君琂也无困意,伸手拥着她,见她面色发白,就摸摸她鬓间的碎发,关切道:“身上还疼?”
她问,卫长宁也不隐瞒,唇角抿了抿,小声道:“睡过后,身上有些疼,不碍事的。”
“过几日就好了,忍忍。”君琂将声音放得很轻,贴近着她被被褥捂得通红的耳朵。
坠马后,她无一句责怪,反倒事事关心,让卫长宁心中愈发愧疚,耳朵上湿热的呼吸喷洒进耳膜,酥酥麻麻,她忍不住想躲,又舍不得,生生僵硬下来。
她罕见地有些无措,引得君琂心中好笑,她浅浅地弯着唇角,怀中人的身体有些僵直,她无奈道:“你怎地紧张?”
“我、我不紧张,就是先生几日不理我,现在抱着我,有些不适应。”卫长宁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也不知是身上疼,还是自己紧张。
口中说着不紧张,身体却愈发绷着,君琂摸到她的双手,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你若乖些,我怎会不理你。”
“我知道是我的错,下次不会再犯了。”卫长宁口头上认错认得很快,心里还是惦记着海棠林。
她什么心思,君琂怎会不知,也不再计较了,奇怪道:“你从哪里来的?”
这件事在她心头萦绕许久,卫长宁性子也算乖巧,除去商铺上的事,几乎从不出府,若是有事出府,也多半会同她一道。
着实不明白那本书从哪里来的。
她一问,卫长宁就不敢动了,不能说出是毕罗,她只好敷衍一句:“我也不知哪里来的。”
紧张之余,话都不会说了,这样蹩脚的理由,君琂精明如斯,怎会信她。不过她也不急,沉默下来,就与她一道入睡。
问了半句就不问了,使人更加煎熬,卫长宁又无困意,侧耳听着,君琂半晌都没有说话,她只当又生气了,急道:“你生气了?”
“没有,你早些睡。”君琂的声音依旧柔和,好似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足以让人放心。
卫长宁还是心中不定,知晓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没有再出声,容着君琂将她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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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伤得不轻,无法下榻,皇后顺理成章地代为执政,朝堂上起初有人反对,后被皇后瞬息镇住,就无人再敢说话了。
皇帝虽说受伤,可脑袋清楚得很,皇后所为,亦是她默认的。
金吾卫还在查案,马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许多人都跟着胆颤心惊,不停让幕僚去打听消息,秦王急得也是如此。
回府后,心思不宁,王妃跟着他身后,见他害怕,就道:“皇后非大恶之人,且历来聪慧,谁对谁错,都会查清楚的。”
秦王不耐烦,斥了一句:“妇人懂什么,陛下对我们三个兄弟本就薄待,这次这么大的把柄握着,还不趁机收拾我,皇后更是如此,手段狠厉,怎会轻易揭过。”
他烦不胜烦,五官都拧在一起,面貌十分滑稽,王妃瞧他一眼后,就退了出去,他说妇人无知,难道忘了今上是女子?
秦王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得不到皇位,就想让皇帝过继他的子嗣,岂不知李氏血脉昌盛,且说远的,就单单说近的,还是敏王靖王在,子嗣众多,怎会轮得到他。
皇帝登基不过半载,谁也说不清自己会不会有孩子,他这样急迫,岂不打皇帝的脸面。
孩子接进宫不假,可皇帝从不曾去看,就可知毫无过继的想法。
秦王妃唉声叹气地离开,幕僚匆匆入府,将探知的消息告诉秦王。
“韩将军将马场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陛下坐骑是何人喂养,也被查了,只是这次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了。”幕僚心惊胆颤。
他查不出消息,怕秦王嫌弃,想了想,又追加道:“敏王也在查这件事,同样也是毫无进展,皇后处事手段,您该知晓,她势必会查清楚,还您清白的。”
这句话算是中肯,秦王也不那么担心了,陡然聪明了一次,吩咐幕僚:“你且去盯着敏王府,看看他们打探出什么消息,到时一并回来禀报。”
幕僚领命而去。
秦王坐立不安,敏王府不同寻常,关起门来观赏胡姬曼妙的舞姿,胡人奔放,与扭捏的大唐舞女不同,他十分喜欢。
先在是新帝在位,不同于先帝,无人管问他的后宅之事,他唾弃皇帝不会享受,天天盯着皇后有何意思,再美也是同一面孔,且看皇后那副模样,生冷又矜持,见多了也觉得无味。
他靠在坐位上,眼前胡姬身材纤细,肤色雪白,眼睛也十分好看,他多饮几杯酒,想拉着胡姬去睡午觉,白日里做这等事来,最是快活。
他正搂着胡姬的时候,幕僚匆匆而来,见到屋内胡姬,眼睛发亮,不自觉多看两眼,他斥道:“有话快说。”
幕僚垂头,道:“金吾卫守住马场,宫内消息闭塞,丝毫也没有漏出来。”
“这样才好,你且继续去盯着,没有消息正合本王的意思。”敏王搂着软玉,在她面上亲了亲,不顾幕僚的面,打横将人抱起,往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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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难有高阳之日,卫长宁坐在庭院内晒太阳,君琂接手朝政后,她整个人就松懈下来。林璇恐她觉得无趣,特地让人搬来投壶的器具。
君琂将香囊还给她了,失而复得的东西就会格外珍惜,她坐在躺椅上,摸着香囊一角,心中犹疑不定,朝堂上在君琂执政下尚算安静,只有马场那处,让所有人都关注。
她心不在焉,也没有投壶,坐在那里发呆。
君琂来时,身旁跟着顾笙,两人一道来的。顾笙入宫看看皇帝,见她在投壶,就笑道:“陛下,我们赌一局?”
卫长宁抬起头,将香囊藏于薄毯之下,冲着君琂一笑,眸色温柔,对顾笙道:“先说说赌资?”
“
我若赢了,我女儿相貌也好,不如陛下选她做媳妇?”顾笙笑得狡黠。
卫长宁就晓得她不安好心,顺口回道:“那我赢了,如何?”
顾笙看着她的脚,不好意思说出腿脚不好的人,再怎么投壶,也赢不了她,她大方道:“陛下说如何?”
“你若输了,我亦给你女儿赐婚,沐稷的长孙,你觉得如何?”卫长宁巧笑,两家都是武将,联姻也不吃亏的。
顾笙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想了想,就道:“可。”
她同意,卫长宁往薄毯里钻了钻,道:“我脚站不住,不如让皇后替我玩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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