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会造成夫妻不睦,先生如此细心,必不会这么做的。
皇帝洋洋得意,君琂无奈摇首,遇到小事,还是这么斤斤计较,不过这样的她,天真坦率,她也喜欢,就道:“以前的小侯爷大方,出手就是三十万两银子,现在做了皇帝,几千两也这么计较,果然还是以前好。”
“先生勿拿话激我,我脸皮厚,不在意。”卫长宁回一句,特意摸摸自己的脸庞,捏了捏。
她方抬手去捏,君琂覆上她的手,道:“妾也试试?”
卫长宁不动了,君琂叹道:“确实厚。”
“先生……”卫长宁唤了一声,极是不悦。
君琂收回手,不逗她了,敛起笑意,道:“元安成亲,也合你心意,对于你来说,是满意的,何必故作冷漠,尽到心意就好,你所做的都是为他好,以后的路,让他自己去走。”
那些过往,总该被抚平。
卫长宁笑道:“我并没有悲痛,说来也怪,除去先生外,旁人的背叛,不过是一时的痛楚,时间久远,就会忘得干净,如同先帝那般,我不曾放在心上过。”
君琂长呼出一口气,这样的帝王,冷酷而重情,十分矛盾。
两人同时止住话题,卫长宁兴冲冲地拉着君琂,道:“先生,现下无事,我们手谈一局?”
近日无大事发生,朝臣识趣,不敢随意在皇帝面前晃悠,也趁了皇帝心意。
君琂见此,就没有拒绝,随她一同在棋局旁坐下,随意道:“你师从何人?”
“自然是太.祖。”卫长宁答道,接过宫人送来的棋盒,笑吟吟地看向君琂:“先生呢?”
“父亲。”君琂随口道。
卫长宁对先生的父亲并无印象,先生是君家幼女,与君圩相差十来岁,她的父亲那时已在朝堂谋得一条路,可惜去得早,没有给君琂多少助力。
君琂道:“你先落子。”
太.祖善谋,也爱棋,不过君琂从未见过他与人对弈,私下里教授代王,可见他对代王有多爱护,可惜帝王的宠爱,有福也有祸。
其实,卫长宁并不喜欢与人对弈,静寂无声地去谋划,不如去马场上跑马来得痛快,她先道:“我好些年没下了,先生让让我?”
“棋场如战场,不让。”君琂拒绝,在卫长宁落子后,也跟着落子,笑道:“你这般,不如认输的好?”
“不认,我当年也曾赢过皇祖父。”
君琂揶揄道:“太.祖故意让你的。”
许是她猜中了,卫长宁不说话了,唇角抿着,盯着棋面,落了数子后,就不再同君琂玩笑,认真对待。
君琂说不让,当真就不让,她熟悉卫长宁的心性,对弈时拿捏住。她本心思细密,卫长宁每落一子,就在心中反复思量,她的下一子会落在哪里。
落了几十子后,卫长宁的颓势就出现了,君琂每每都知晓她的后路,次次阻断,毫不留情面。
最终,还是她败了,不过没有立即将棋面拂去,而是细细回想这一轮里君琂的每一步落子,从无关紧要,到掐住她的咽喉,一气呵成,让她毫无反击的余地。
“先生走法,看似平淡,实则是套我入陷阱?”
君琂摇首,道:“棋性如人,我知你心性,在意你的步法,加以揣摩,自然知晓你下一步落在哪里。”
“先生知我,我却不知先生,当真是难过。”卫长宁口中说着难过的话,眼睛却很亮,欣喜之情,不言而喻。
君琂见她不再看棋局,就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想再与她对弈一局。
卫长宁也正有此意,伸手去帮她,两人捡得快。
这局,君琂先道:“可需我让你?”
“不需要。”卫长宁十分有骨气。
君琂浅笑,落子时,韩元匆匆而来,她停了下来。卫长宁将棋子放下,道:“何事?”
韩元近前后,将急报递于皇帝手中,复又退下去。皇帝并没有急着去翻,而是让宫人都退出殿外,等殿内只有三人时,才打开。
韩元来时,神色不对。君琂又见皇帝眉眼阴沉,问道:“可是渤海?”
阅完后,卫长宁将急报递于君琂,她面上不见笑意,已是阴云满布,恼怒道:“沐稷伤了。”
沐稷出入战场多年,经验丰富,竟着了道。
卫长宁气氛,捏着自己鬓间,在殿内走了一遭,若是沐稷再有怎样,她可就真的对不住沐国公了。她心情急躁,君琂道:“韩将军去请沐国公。”
韩元领命,快速出殿,命内侍去请。
君琂道:“沐稷一伤,蔺觅处境危险,还需尽快派遣武将过去相助。”
“遣谁过去?”卫长宁气息一凝,太平年间,武将甚少,得力的更是少之又有,她一时犯难,想了想,看向君琂:“沐柯?”
君琂沉默,意思是让她自己拿主意,此时距沐国公过来,还有些时候,君琂也不急,慢慢道:“先安抚好沐国公,沐家在战场上已失一之,沐稷虽说是义子,与沐国公感情深厚,如同亲子,你要好生安排此事。”
此时气恨已不能解决,应当静下心来,细细去想,这件事当是如何妥善处置,不能寒了老臣之心,也要遣合适的人过去,替代沐稷。
卫长宁沉静下来,坐于君琂身旁,感到她身上清冷的气质,奇异般地安心,道:“沐国公麾下能人无数,我可向他请教?”
她反应得很快,沐稷是沐家的人,他伤了,沐家自然气恨,给他们机会去接触始作俑者,沐国公也是,必会亲自遣人去接手此事。
君琂颔首,卫长宁又道:“还需召来容湛细细问话,不济就命他过去,横竖他也是渤海人。”
片刻间,就有主张,君琂也放心,提点一句:“切勿急躁,我去偏殿等候。”
卫长宁为自己方才的焦躁而愧疚,听到君琂的提醒,忙点头。
沐国公巡访公务,回来得晚,容湛先来,卫长宁先将急报递于他看,道:“渤海水师想反?刺杀朝堂重臣,朕必不能放过。”
容湛一目十行将急报看过,心中也是一惊,不敢去看皇帝震怒的神色,紧张道:“渤海水师与陆军不同,一方土地,陛下突起去查,会引起恐慌,沐将军被刺,陛下可想过渤海若反,该如何处置?”
卫长宁察觉他紧张,试探道:“朕应当问你,为何这么了解渤海?还有朕欲让你过去秘密查案。你可愿?”
容湛苦笑:“世间焉可有子审父案?”
卫长宁震惊,狐疑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半夜手抖,差点更到预收文那里去了……
第154章 一百五十四
偏殿的君琂推开窗户, 殿内比起外面清凉许多, 清凉的风穿插而过, 心旷神怡。
她望着漫漫绿意, 心中也极为舒坦,闻及身后的脚步声, 回声去看, 卫长宁走过来, 有些热, 让人去取些冰来。
君琂道:“还没有入夏,现在用冰, 夏日怎么过?”
“夏日里去行宫, 正好带着先生去散心。”卫长宁寻处通风的地方坐下,热得不行。君琂走过去, 就看到她脑门上细密的汗水。
替她将外袍脱下, 寻了扇子,给她扇着,一面道:“沐国公何时过来?”
“约莫要黄昏, 我见过容湛, 才知渤海劳什子楼船将军是容湛的生父。”卫长宁往君琂处凑了凑,好让扇子的风都吹向她。
她眯着眼,也很享受, 接着道:“那位将军出身贫寒,投军前与容湛母亲相爱,奈何父母不准, 就、就一同私奔,后走投无路去投军,被前任楼船将军赏识,步步提拔,见他勇猛得当,就将女儿许配他,你猜那位将军怎么做的?”
“杀妻灭子。”君琂道,言辞冷淡,并未有卫长宁那样的惊讶。
楼船将军之所为,良心尽丧,他若破釜沉舟,与朝廷对抗,也会成为一方土皇帝,这也是皇帝担忧之处,他虽可恶,将士无辜,大唐若发动内战,岂不是给了它国便宜?
卫长宁不是好战之人,大唐国库微微盈余,再战,得不偿失。
君琂想的同她一样,若是与它国,必然要战,内战不利于民生,问道:“你预备如何处置?”
皇帝必然与容湛商议过了,她道:“暗杀。”
“容湛如何说?”君琂反问,容湛的态度很重要。
卫长宁沉默了片刻,最终道:“容湛提议的,他道水师无辜,都是为楼船将军办事,不如大事化小,他愿去渤海做引诱人。”
杀妻灭子,丧心病狂,容湛执着之人,看似温和,内心又怎会没有怨气,不养他小就罢了,不该令人杀他。
此事定了之后,内侍道沐国公来了。卫长宁穿好衣袍,就去了。
君琂一人留在偏殿,脑海里想着方才之事,杀妻灭子,贫寒夫妻,患难与共,却落的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放眼朝堂之上,都是为利之辈,与那名楼船将军无甚区别,包括废帝李乾,也曾与她说过花言巧语,幸她无心。若有心,也会成为冷宫度日的一人。
她靠于小榻上,想起多年前父亲去时,与她道:“襄王之势,虽占上风,其心不正,他曾来提亲,为父以你年龄幼小而婉拒。”
藩王多势,其中以襄王势大,又得太.祖宠爱,他得帝位,也当顺其自然,只是这样以来,代王的地位颇为尴尬,好在她性子平淡,并不参与政事,主动去皇陵守灵,换来几载平静的生活。
若无先帝出来搅局,代王也无心去争天下,最多将她娶回府,携手回封地而去。
皇家诸子,都有才识,亦有野心,太.祖久不立太子,才造成混乱的局面,若早立代王,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她抿唇笑了笑,静静等着皇帝回来。
卫长宁久久不归,君琂等的辛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梦中她看到李乾,玄衣俊朗,站于太极殿上,是城破之时,先帝一身龙袍,气势威武,意在气势上压过李乾。
她站于殿外,细细去听,是李乾在嘲讽先帝:“以你之智,焉能谋划得这么精准,代王那傻子为你谋划,信的不过是她父与你一母,代王能扶持你,也能拉下你,莫太过得意。”
外强中干的话,也在挑拨离间。
梦中事做不得真,话音方落,代王急促走近,打破僵局,她一入殿,反看向李乾:“叔父安好?”
“朕是否安好,代王殿下不知?”李乾冷言嘲讽。
代王淡笑,抬袖擦去额间汗意,扫视一眼肃穆奢华的太极殿,漠视李乾的愤怒,“叔父之败,败于自己。”
败局已定,李乾性命皆于二人之手,也不作穷凶极恶之态,道:“朕败于你手,不冤枉,也恭喜你得到君琂。”
代王面不改色,回答:“叔父莫要嘲讽,逢场作戏,那不过是诱你之局罢了,我难不成是沉溺于温柔乡之人?”
李乾负手而立,幽幽道:“那就是君琂的苦果,朕娶她,她从不曾应过一声,这次选择嫁你,也说明她对你有心。”
虚空中的君琂,将视线落在代王面上,从她入殿后,便面带微笑,见到一身龙袍的先帝李棕,也不改颜色。
她是心计深沉,还是毫不在意?
君琂分不清,金吾卫入殿后,将李乾带下去,殿内只剩下两人,代王也没有多留,冲着先帝行礼,转身离开。
李棕也没有挽留,反召来一名内侍,君琂认识,是李乾曾经的心腹,李棕问他:“你药放得可多?她怎么还是活蹦乱跳的?”
那名内侍也有些惶恐,擦了擦头上汗水:“她喝了两盏,毒入肺腑,以药压制,多活些时候罢了。”
这么一说,李棕才露出放心的神色。
那般神色,令人作呕,君琂看得心头发疼,她捂着自己心口处,痛苦地阖上眼睛,睁开眼时,是在大理寺的天牢。
她奉新帝旨意,去赐死废帝李乾。
李乾并未恐惧,看到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终有一日,你会后悔。”